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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的所有人当中,神情最为激动不是哑口无言的审讯二人组,也不是对自己所受冤屈极为不满的吕次国,而是站在吕次国身后,被吕次国两个问题,几句话之间便下了套的那个押送人员。看得出来,他也一样是一个火爆脾气,或许不属于点火就着,但绝对称得上急性子。被自己心中的尊严和幻觉不断折磨着的他,看向吕次国的双眼也不停地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吕次国这一次有了防备,那两股滚烫炽热的目光早已经将吕次国全身的警惕性都调动了起来,时刻都预备着躲避,防御和反击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有可能再次突然发起的袭击。吕次国心中甚至已经暗暗发了誓,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角色,更加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拳打脚踢的对象。
不过这一次,吕次国的准备却失去了用处,而原因并不在于这个人最终忍住了自己的冲动。他确实再一次控制不住,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就想着又要给吕次国再来上一拳,让他知道不好好配合的下场。就在这个时候,那审讯二人组却率先反应了过来,打破了此前袖手旁观的一贯举止,竟然出声阻止了:
“刘报国同志!请注意自己的行为,我们共产党员不能随便动手打人!”
先前面对那位刘报国同志对吕次国先后两次的那两脚,这两个人都无动于衷,吕次国心中对于他们出面阻止早已经不抱希望了,却没有想到这一次,这两个人仿佛是反应过慢,刚刚才想起了党的纪律,又或者是因为看穿了吕次国此次有所准备,担心刘报国会反而吃亏,又或者是为了在其他人的面前装装样子。总之,不论他们心中所思如何,如今他们到底是开了口,总算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吕次国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即就将自己的目光挪了开去,谁也不知道此刻吕次国的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
刘报国看样子是他们的下级,面对上级的命令,刘报国尽管心中并不见得心甘情愿,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很有几分愤愤地收回了自己的脚步,又后退回了自己原来所站着的地方。看见刘报国真的听从了那二人的禁令,不再打算对自己动手了,吕次国也就渐渐地卸下了自己蓄势待发的浑身力道,不再打算对他给予还击。至于在此之前的那两脚,吕次国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到底看在都是战友的份儿上,吕次国并不打算跟他多计较,除非那个人不识相。
喝止了刘报国,那两个人这才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吕次国的身上。这个时候吕次国卸下了自己的力道,整个人的状态稍稍放松了一些,在无意之中,看上去给人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虽然这种压力是无声无形,难以察觉的,但是那两个人还是本能地感觉到,吕次国此刻的状态似乎和一分钟之前不大相同。那两个人心头都闪过了一丝奇怪的感受,只是他们不能理解,也就一闪而过,不多理会。现在最让他们头疼的事情,是如何撬开吕次国的嘴,让他把他们认为该交代清楚的事情都说出来。其实他们与吕次国之间素昧平生,平日里在工作上没有交集,私底下也没有交情,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决不至于想尽办法的要斗倒吕次国。只不过组织上让他们把情况查明,而后向组织汇报,有组织进行情况信息的校对确认,在最终甄别清楚吕次国现在的面貌到底如何,他是否还算是一名合格的,值得组织信任的党员。上级要求“查明”,到了他们的具体实施之上,就变成了“审问”,性质发生了改变,一切自然就都大不相同了。吕次国绝对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想要他像一些同志一样,面对组织上的所谓甄别和考验,打落牙齿和血吞,还是一味的退让忍耐,隐忍地配合着各种不公平的,过分的审查,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位没戴眼镜的同志喊停了刘报国一而再的暴力行为之后,却自己站起身来,离开了原先的座位,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了吕次国的面前站定。吕次国的身子一直被无数把枪死死地瞄准,压制着,因而始终只能保持最开始跪坐着的姿势,没有机会站起身来。即使如此,吕次国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看向那个审讯人员的时候,眼神中却没有丝毫尊严受辱或者低人一等的神色,只目光湛然地与那个审讯人员对峙着,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想看看对方能够使出怎样的招数,听听对方能够说出怎样的话语来。
那个人当真开口了:
“吕次国同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你为党的事业也做过很多事情,必然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或许你觉得我们问问题的方式让你觉得自己像罪犯接受审讯一般,心里很不舒服,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我们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配合我们,认真回答我们的每一个问题,帮助我们了解我们需要了解的情况。到时候我们会把你反映的所有情况都记录在册,一五一十地向组织汇报,组织上自然会对你所反映的情况进行分析和甄别,只要你问心无愧,只要你是无辜的,组织一定会还你清白,到时候大家仍然是好同志,好战友。至于刚才刘报国同志不愿意回答你的问题,因此你就不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我只想告诉你,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刘报国同志和你吕次国同志的情况完全不同,他完全有权利拒绝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但是你……”
吕次国耐着性子听着他说了这样一大段话,原本并不想打断他,但最终却还是忍耐不住。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审讯人员说的话倒还很有几分公道,分析的也入情入理,吕次国听上去也并不觉得有多么不舒服。只是越往后,言语之间越发尖锐,直到最后一句,一说起吕次国现在的情况已经和刘报国不同了的时候,吕次国再也按捺不住,立刻打断了那个人的话头,接过话来,毫不示弱地质疑道:
“但是我已经没有权利拒绝回答你们的问题了是吗?为什么?”
那个人没有想到吕次国对自己如此不客气,自己说了一半的话就这样被他强硬地打断了。原本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平心静气地同吕次国说话,想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吕次国,让他好好配合自己。却不曾想,现在的他简直比起方才而言更加地难以冷静,火冒三丈了。
他没有吕次国那种隐藏情绪功夫。虽然都属于上海地下党员,可以说从事的都是地下工作,但是他毕竟不像吕次国那般,每日每夜面临的都是身份暴露的危险考验,身旁环绕着的都是敌人,他自然也就不可能如吕次国那般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即将发火的迹象,带着戾气地说道:
“吕次国同志,难道这个问题还真的需要我来解释给你听吗?你是嫌疑人员,当然要接受我们的审问,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刘报国同志是组织信任的好同志,他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吕次国面对他那几欲发火的神情毫不在乎,只是冷冷一笑,寸步不让地迎面而上,道:
“既然如此,那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组织上对我已经定义为嫌疑人员了?组织上要求你们对我进行审问了么?你敢当着这么多同志的面发誓你真的是按照组织下达的命令,对我进行逮捕和审讯的么?!”
那个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吕次国会突然间发飙至此,竟然公然质问自己究竟是按照组织的指示办事,还是自作主张,添油加醋。当然,更让他措手不及的原因不在于此,而在于——他今天的行为的的确确是后者。只是他干惯了这样的事情,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被人突然之间公然提出质疑罢了。
他并不是假公济私,颠倒黑白的人,将查明情况变成了审讯嫌疑人员,这不过是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在他们看来,唯有如此才能够真正快捷地达到查明情况的目的。换而言之,他们虽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有时候会有些野蛮粗鲁,有些操之过急,但他们同时也觉得这无可厚非。直到今日今时,他才突然间发现,自己这个甄别组的做法,似乎真的存在着一些问题,无法真正地做到公平公正,实事求是了。
面对吕次国的质疑,他第三次哑口无言。整个局面也因此而彻底陷入了僵局之中,一时间,整个仓库静至落针可闻,除了呼吸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一丝一毫的声响了。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包括吕次国在内,任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气氛最为凝滞,最为诡异的时刻,打破这个僵局的并不是此刻呆在仓库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不速之客,而且是一个他们绝不希望也绝对没有事先预料到其出现的不速之客——胡德廷。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