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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吕次国已经错过他们好几轮的对话了,就听见何嫂有些突兀地说道:
“我们家少爷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总要我盯着他?”
何嫂的声音似乎天生音量较大,又或者她实在没有胡德廷那般警惕,一说到激动的地方,她就又开始有些忍不住了,声音不自觉地又提高了起来,吕次国又一次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很轻松。
听到何嫂果然就是胡德廷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吕次国开始有了几分疑惑。听见何嫂的口气,她对胡德廷说话时,仍然称呼自己为少爷,如果她是胡德廷的人,如果她知道自己其实也是胡德廷的学生,她就不可能仍然这样称呼自己;如果她不知道,那么她究竟是什么人?暗藏武功在自己家中钱付了这么长的时间又是为了什么?胡德廷又凭什么命令得动她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呢?
吕次国此刻已经有些越听越糊涂的趋势了,但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他还是不得不继续听下去,不敢多分神思考自己的疑虑,生怕有漏过一些重要的环节,从而影响自己对整件事情的分析和判断。
吕次国继续凝神屏气地往下偷听,便看到胡德廷的脸上突然间有了一丝笑容。那丝笑容神秘莫测,看在吕次国的眼中,却充满心机与算计,显得很有几分可怕。这样的笑容吕次国在胡德廷的脸上不知道见过几次了;以往的时候由于惯性使然,吕次国根本没有多大的感受,现在却突然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心头涌动,这种反应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强烈,对吕次国再一次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胡德廷的脸上便挂着这丝可怖的笑容,幽幽说道:
“你家少爷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他只不过是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当然要时刻知道他的动向了,这又有什么稀奇?如果我与他真的有仇,那我要你做的就不是盯着他那么简单了,我会让你往给他准备的三餐里加点儿特殊的佐料的。”
胡德廷这番话轻描淡写,说得毫不在乎,似乎这些事情正常得就如同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般。现在的风向对于吕次国来说很有利,江风一直往他这边吹过来,虽然会把灌木丛顶端的叶子压低一些,却并不会暴露吕次国的身形;而最主要的是,这源源不断的江风让胡德廷原本并不大的声音也一一传了过来,让吕次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吕次国很了解胡德廷的性情。他所说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而是他绝对做得出的限度。胡德廷生性多疑,倘若此刻自己已经被胡德廷看穿,或者找到了什么破绽,即使是模棱两可的罪证,还不能堂而皇之地将其定性为共党或者通共分子,那么作为胡德廷曾经一度信任的人,一旦引起胡德廷的深度怀疑,自己的下场大概只有一个,被胡德廷以正大光明或隐蔽的手段处死。到目前为止,胡德廷虽然让何嫂盯着自己,但并没有打算采取什么实质性的行动,这对于吕次国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关于胡德廷其人,其实在吕次国的眼中,他各个方面都很优秀,他不光是特工素质一流,而且其为人为官方面也很严谨廉洁,并不像一些国民党内部的蛀虫那般,到处建立人脉关系,利用各种渠道升官发财。胡德廷也确实有自己真正的远大抱负,他并不是为了得到经济利益或者政治资本而混迹与国民党机关内部的,他是真的在为了自己心中所信奉的三民主义而奋斗不息的。其实平心而论,三民主义也不能说不先进不民主,只不过在那个时候,国民党右派掌握了大权,三民主义早已经名存实亡,国民政府早已经变了味儿了,而胡德廷却仍然一位极力维护着这位变了心的蒋校长,维护这个早已经开始腐朽的国民政府,这便让吕次国不得不渐渐与他走向对立面了。而胡德廷虽然胸有大志,只可惜他的信仰也存在着诸多问题,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他真心维护的其实是旧三民主义。说明白一些,就是对于新三民主义中两大最主要的进步和改革,他都不予支持。
新三民主义强调民族平等,中国境内的各个民族,不论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都应当亲如一家,可是胡德廷却认定了只有汉族才有资格统治和管理这个国家,其他的少数民族应当臣服于汉族,而汉族可以对这些少数民族给予统治者对被统治者的同情与照顾。而对于戕害压迫了汉族两百多年的满族,包括曾经也压迫过汉族九十余年,与满族长期处于和谐共处和联姻关系的蒙古族,这两个民族都是有罪的民族,都应当给予正义的镇压,应当让他们深刻反省自己曾经对汉族人民所犯下的罪过。
新三民主义的另外一项重大突破,就是其提出联俄,联共,这个政治主张直接促使了国共第一次合作的成功。但是,这个极具价值的主张,在胡德廷的眼中确实荒谬至极,在他看来,共产党的主张与他们三民主义的主张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根本不可能并肩存在,更加不可能共同合作,一起战斗。一个国家可以存在不止一个党派,比如美国就长年累月有两个党派的存在;但是这两个党派的根基必须是一致的,如同美国,不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他们至少都是资本主义的绝对拥护者,在根本的政治主张上是必须齐头并进的。倘若这两个党派拥护的是两种不同的主义,那么美国此刻早已经乱套了,再强大再先进的国度,也不可能经受得起四年共产主义四年资本主义的瞎折腾。所以,胡德廷对于共产党是持坚决反对,严厉打压态度的,他对付共产党的手段堪称恐怖,而在这个问题上,他将自己作为一名老牌精英特工所能使出的全部本事,都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一点,可以说是胡德廷与吕次国之间最大最深的分歧,只怕这一辈子都难以改变了。
其实胡德廷的一些想法和观点也不能说没有道理。譬如他认为一个国家不可能有两种主义并存,事实也证明了其正确性,一个国家如果由两个不同政治信仰的党派共同执政,或者轮流执政,都必然会造成最终的分裂和混乱。但是,胡德廷站错了队伍,站到了内部已经开始腐败的一方,心怀不符合国情,充满了空想成分的政治信仰,这已经决定了他最终的命运走向了。当然,此时此刻,革命的种子仍是星火,尚未燎原,距离革命胜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谁又能预知到十几二十年以后的事情?此处便无须赘述了。
且说回这个胡德廷与何嫂在黄浦江边见面的下午。此刻,黄昏早已经来临,渐渐接近日落了,而胡德廷与何嫂之间的对话却仿佛才刚刚开始。听见胡德廷那轻描淡写却异常恐怖的言语,何嫂骇得汗毛倒竖,胡德廷在她的眼中早已经无限接近于魔鬼了。何嫂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异常不镇定地说道:
“天哪,我家少爷是你的合作伙伴,你却能轻易地就说出害死我家少爷的话语来!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我以前觉得我们家少爷对自己的对手下手不留情,已经够狠的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家少爷是那么仁慈!至少,跟我家少爷合作的人,他都会拿出诚意来对待,才不会像你这样,明里合作,暗地里使坏!我家少爷真是看错了人,才会跟你这样的人合作!”
何嫂的大声谩骂并没有引起胡德廷一丝一毫的在意,反而只能招致胡德廷的一声轻声的嗤笑。嗤笑过后,胡德廷颇为不屑地看了何嫂一眼,这才幽幽的开口说道:
“如果是你家少爷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他大概也不会像你这般激动得难以自持。他会比你更加了解和理解我的做法的。不信的话,你尽可以去问问你家少爷,只要你不怕引起你家少爷对你的怀疑就好。”
对于胡德廷充满了嘲讽的“善意”的提醒,便如同流星一般,只在何嫂的心头一闪而过,随即就永远的消失无踪了。她很清楚吕次国的不简单,自己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才总算时至今日,尚未被吕次国所怀疑。倘若自己为了证实一下胡德廷的所谓态度如何,而引起吕次国不必要的注意,那可是在算得上是得不偿失,这样的事情,何嫂这般谨慎的人是绝对不会做的。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