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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概是每一个昏迷了许久刚刚醒来的人，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之后通常都想要知道的一件事情了吧。胡德廷心想。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胡德廷想也不想地就已经如实给出了吕次国想知道的答案：

　　“你从那天晚上失血休克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一天了。”

　　吕次国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一定昏迷了很长的时间，所以在自己的感受之中，才会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几个世纪一样。但是听到十一这个数字，吕次国还是小小地震了一下，终究有些意料之外。

　　缓了一缓，定了定心神，吕次国接受了这个答案，随即却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天晚上那群人，不知道老师如何处置了？”

　　吕次国最想知道的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那些人会不会被胡德廷或者是他手底下的什么人找到了他们的巢穴，将他们连锅端了。虽然这些人对吕次国非常不客气，不但抱有偏见，对他毫不信任，而且其中有的人还对吕次国拳打脚踢，恶语相向，而其余的人却也袖手旁观，视若无睹。可以说，他们的举动都深深刺激了吕次国，但是无论怎样，他们还是组织里的人，吕次国依旧不希望他们有什么伤亡，或者成了国民党右派的阶下囚，乃至于不得不承受皮肉之苦的考验和煎熬。

　　对于吕次国的这个问题，胡德廷倒是一瞬间答不上来了。在看到吕次国重伤休克之后，胡德廷心急火燎，满心所想的全都是应该如何救回吕次国的性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多想了，至于那群人，也早已经被胡德廷抛诸脑后了。胡德廷不知道吕次国的真实身份，自然也就不清楚吕次国问这个问题最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他还以为那些人让吕次国险些丧命，又是危险分子，大概吕次国关心他们的处置问题，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够早一日落网罢了。不过，依照胡德廷往日的性子，就算是尚未抓获他们，也不可能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现在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怕这一次真的要让吕次国失望了。

　　胡德廷支吾了好一会儿，看见吕次国一直瞪着一双眼睛，巴巴的等着自己的答案，他也清楚这种事情骗不了吕次国这样高智商的人，再说了，自己也没有必要撒谎。心中一横，胡德廷索性将实情和盘托出：

　　“这么多天以来，我全副精力都在你身上了，他们那群人……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如何处置的问题。次国，我知道你想找到他们，抱你两枪之仇，你放心，这些人想杀了我，还差点儿要了你的命，不管他们到底是共产党还是土匪强盗，或者是上海滩的那股黑势力，我总会将他们一个一个掘地三尺地揪出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

　　听到那些人一时间还都没有出事，吕次国心里头的反应其实与胡德廷所想象的截然相反。他反而暗中松了一大口气，悬着的心石也被他自己暂时放了下来了。不过，就算胡德廷说话间不带着那样的口吻，吕次国就算是想也能想得到自己该如何表现，才能够不让胡德廷心中起疑。他的脸上立时毫无遮掩地掠过了一丝失望之色，但是一闪即逝，一下子，吕次国的脸色就恢复平静了。他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仿佛毫不在乎地说道：

　　“老师言重了。老师为学生的伤势劳心劳力，次国心中感激不尽，怎敢有丝毫怨怪不满？至于那群人，他们逍遥得一时，已经是他们的运气了，既然老天爷没打算收了学生这条性命，那就证明老天爷更喜欢他们，学生绝对不会让他们逍遥一世的，两枪之恨，学生会让他们用他们的命来还，老师不必担心了。”

　　听见吕次国平淡如水的声音之中，说出来的话语却充满了狠辣和果决，胡德廷明白，吕次国的神智恢复得相当的好，他不但恢复了一个特工所应该具有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素质，而且也有了特工应该有的决心和果断，虽然他的脸上在听到自己的话的那一瞬间还有些微的表情变化，但是他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让其继续表露于外，相信等到他真正恢复了自己所有的实力，恢复到全盛时期的状态的时候，他就连这一瞬间的变化都不会再出现了。自己的学生终究是自己的学生，严师出高徒，过人的天赋加上后天的勤学，胡德廷对于自己的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唯一弟子，实在只能有满意两个字。

　　胡德廷正打算再说一些什么的时候，病房的门却在此时从外头被打了开来。吕次国心中又是一震，这十天的经历让胡德廷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半拍，但是吕次国却反而在长时间的昏迷状态中养精蓄锐，这个时候的他，虽然全神依旧酸软无力，伤口还远远未曾痊愈，但是他的反应却反而比起之前来说更快了一些。从外头进来的那个人，手刚刚一碰到病房门的门把的时候，吕次国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只不过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和缓慢，又要防着一个不小心又牵动了自己身上的伤口，所以直到病房门被人从外头打了开来，吕次国才一个扭头，双眼的视线极其锐利地看向了病房门口的方向。

　　从外头打开门走进房间里来的，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而是方才拿着热水壶到医院楼下去打水的那个神秘人。

　　原本打一次热水也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但是当他走下楼去的时候，却发现在打水的地方竟然排起了长队，而且都是那些护士们。看来，因为他自己一时不慎，靠在椅子上打了一个盹儿，结果错过了打水的最佳时间，等到现在天色大亮了再下楼来的时候，就只能排在队伍的后头，慢慢地等待了。事已至此，那个神秘人也无法可想，胡德廷培养出来的兵将向来纪律严明，遵守规章制度，所以他除了耐心地等着队伍前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打水离开之外，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蛮不讲理的事情。

　　当他彻底推开门，走进房间里来的时候，立时就感受到了两道捉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投射在了自己的脸庞之上。说到底，在这间病房里的人，无论是躺着的，坐着的还是站着的，大家都是特工中的精英人物，在国民党特训营中都能算得上是风云传说，谁的特工素质都不差。一感受到这两道目光，这个神秘人也瞬间警惕了起来。他走进来的方向正好与胡德廷此刻所坐着的位置成了一条直线，这个神秘人从一走进来的那一刻起，就与胡德廷打了一个照面，所以他很清楚，这两道目光的主人不会是胡德廷。在这个病房内，除去了自己和胡德廷两种可能，那么……只是一秒钟的时间，这个神秘人就已经想到了一切有可能的事情，不由得也如同先前胡德廷刚刚反应过来的那般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地看向了病chuang上，吕次国躺着的方向。他生怕自己的感受有误，生怕这只不过是自己因为太过期盼而产生的幻觉，所以一边看向吕次国所在的方向，心中竟然还不忘了不停地给自己提醒着，让自己千万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以免希望落空，失望过度，以至于做出什么失态的举止来。

　　不过，很显然，吕次国并没有让他失望。吕次国的反应时间甚至不需要一秒钟，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确定了走进房间里来的人的身份了。对于他，吕次国还是很有印象的。当初在特训营的时候，他们住在同一个双人宿舍里，是关系最为亲密的舍友。因为自己后来过分出色的表现，使自己成为了那一届学员之中最为特殊的存在——吕次国成为了胡德廷唯一亲自教导的学员。这件事情曾经一度让他们之间原本一开始一见如故，极为投缘并且很快就建立起来的深厚友谊遭到严峻的考验，因为这个神秘人的不甘心和不服气，他开始处处与吕次国作对，二人的关系一度僵化到了极点。后来再一次小组合作中，胡德廷有意地让他们二人分在了一组，面对极其艰巨的任务，这两个人不得不暂时放下心防，共同御敌。吕次国在任务之中充分展现了他过人的智慧和身手，还在任务已经完成了的情况下，甘愿冒着巨大风险折返回原地相救自己的队友。此刻已经对于吕次国的本事心服口服的神秘人被吕次国所感动，二人在任务完成之后尽释前嫌。虽然自从离开了特训营，两个人因为分属不同的任务和机关身份，彼此在随后的工作中再也没有交集，但是彼此之间的情谊却不曾淡去，偶尔有机会相见，他们还是会在一起饮酒高歌，互相聊一些不涉及工作机密的轻松话题。正因为二人之间有着如此亲密的关系，所以吕次国才会在那场激战中，虽然看不清楚神秘人的面貌，却总能觉得他的声音非常熟悉；而现如今看到走进来的人竟然是他，在他模糊的意识中听到的另外一个如兄弟般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显然也已经找到了主人，吕次国锐利的目光随即隐去，看向这个神秘人的眼神里，一如之前看向胡德廷的眼神那般，充满了释然，理解和感激。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