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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子宁也知道，自己的一些说法只能是自欺欺人，吕次国也一样不会相信的。不过这一次，许子宁不再多费口舌解释什么，他只是自信地一笑，耸了耸肩，真的摆出了一副“就是吃定你了”的表情来，却什么都没有多说，什么也都没有多做，除却了用双眼盯着吕次国以外。

　　吕次国这一回笑得明显了一些，呵呵地笑了一声，也听不出这其中究竟真正含着几分笑意，但他的声音却没有就此停止，而是以汉语言的方式继续进行下去，道：

　　“行了，许先生，别太得意了。现在我人已经来了，你真的打算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尴尬的站着，借着这外头若有若无的灯光大眼瞪小眼么？你不先开开灯，然后找一个好位置，请我这个你‘喜欢的人’坐下么？”

　　听见吕次国的话语，许子宁不由得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是得以过度了，如今忘了形，竟然连开灯，找地方坐下这些基本的事情都忘记了，两个人呢在黑暗中面对面近距离地站着，彼此都似乎不大看得见对方，却偏偏紧紧地追逐着对方的眼睛和脸庞，然后开始一问一答，一答一问，说了大半天的话。这一切现在想起来，简直无比的滑稽可笑，让许子宁颇有些尴尬。他强行调整好了心态，连忙做出补救措施——打开台灯，请吕次国坐在待客用的沙发上，而后自己也找了另外一张椅子坐下，就坐在吕次国的正对面。两个人依旧面对面近距离地互相看着对方，与方才不大相同的只是站和坐的区别罢了。

　　这一回，吕次国不再和许子宁比拼什么定力，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浪费了很长时间，现在该是真正进行接头，办正事儿的时候了，不能再多耽搁了。吕次国看见许子宁闲了下来，知道他已经忙完了，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好了，老许，我已经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成功的事情了，赶紧说说吧，这一次见我有什么事情？是不是上级下达了新的指示？”

　　吕次国都已经进入了正题，许子宁自然也不会再纠结于先前的那些一问一答的讨论当中，也不会纠结于对上一次任务的后续评价分析。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有必要浪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而且，这样机密的事情，当然也是越少提及越好，就算是从保密性和安全性考虑，现在也不宜再提了，烂在肚子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许子宁顺着吕次国的话头，也直截了当地抛弃了先前的话题，往下回答道：

　　“这一次我来见你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但并不是上级有了新的指示，正好相反，接下来的几天上级让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暂时没有任务，等有了新的任务，再第一时间通知你。”

　　吕次国一阵错愕，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以往他每次见到许子宁，不是给他下达新的指示，就是补充说明上级的命令，或者和他商量如何完成那个任务。但是现在上一个任务刚刚圆满结束，下一个任务仍然是个未知数，在这种情况下，许子宁有意识有目的地想要见到自己，却并不是给自己布置新的任务，而是让自己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这对于吕次国而言，似乎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吕次国心里头的那种不知名的恐惧，似乎在这一瞬间又涨大了好几倍，变得越发明显了起来。而且隐隐的，吕次国好像有点儿知道，自己在一开始见到许子宁的时候就产生的这种莫名的恐惧感，究竟来源于何处了。难道自己的潜意识里早就是有所猜测，有了不祥的预感了吗？否则为什么一开始见到了许子宁，就会如此害怕担心呢？

　　吕次国越想越不是滋味，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地问出了声来，道：

　　“难道这一次你来见我，不是来给我传达上级的新任务，而是来告诉我暂时不需要执行任何任务的么？是不是上级对我的考验，还没有结束？组织还无法彻底相信我吗？”

　　其实有些事情，许子宁自己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宁愿继续瞒着吕次国，并不愿意就这样说出来，哪怕是多隐瞒几天也好。但是，许子宁怎么也没有想到，吕次国竟然会如此敏感，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份儿上。借助着屋内的灯光，许子宁可以轻易地看见，吕次国的眉心已经渐渐皱起，脸色也越发没有了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比方才更加憔悴了几分，但他的那双眼睛却反而比之前锐利，其中充满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锐气，简直让许子宁都有些不敢直视了。下意识地避开了吕次国炯炯的目光，许子宁微微地摇了摇头，道：

　　“不是这样的，上级对你的考验早就已经通过了，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也已经恢复了，否则也不可能继续由你负责上一次的任务，不可能相信你关于诸葛志义是国民党卧底的说法。你别多心了。”

　　听见许子宁这么一说，似乎也很是有些道理，吕次国心下稍安，但却又很是疑惑地问道：

　　“既然不是如此，那你为什么要亲口告诉我这些？你完全只需要留下一些暗号，告诉我近期养精蓄锐，随时等待组织指示就足够了，似乎不需要为了这样的消息专门见我一面吧？你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尚未来得及告诉我吗？”

　　许子宁听见吕次国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就知道自己的回答如果不能够让吕次国解开心中的疑惑，估计吕次国是不会罢休的了。这件事情虽然许子宁一直都有些说不出口，但是这的确是他这一次想要见到吕次国的最主要目的，似乎也没有什么道理让许子宁在真正地见到了吕次国之后，反而不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说出来。更何况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隐瞒得住，也不应该瞒着吕次国，许子宁有这个义务让吕次国在第一时间知晓这个消息，否则等到另外一个人来告诉吕次国真相的话，只怕吕次国一时之间是很难接受得了的，到那个时候，就是自己坑了自己的下线了。这样不道德的事情，许子宁也干不出来。

　　终于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做了一个略有些夸张的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鼓足了勇气，许子宁才最终说得出口，发出了声音，将那个最关键的事情说了出来，道：

　　“其实这一次我来见你，最主要的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要离开上海了，从今天以后，我不再是你的上线，而你新的上线正在赶来上海的途中，等他到达的时候，一定会和你联系的。哦，对了，这里是上级组织让我转交给你的，里面写着和新上线取得联系的方式，你好好看看，然后当着我的面焚毁。”

　　一边说着，许子宁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块折叠好了的小纸条，伸出手去，将那一小块东西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递到了吕次国的面前。

　　这个时候的吕次国已经彻底呆住了，自从他听到许子宁说出“从今天以后，我不再是你的上线”的那一刻开始，吕次国就处于呆愣的状态之中了。虽然后面许子宁所说的话语，他也都听见了，但那也只是潜意识地听见了而已，并没有被他的大脑真正消化，甚至于可能连后面所说的那些话语之中究竟表达了什么样的意思，吕次国都尚且不大清楚。

　　机械性地伸出手去，接过了许子宁递过来的小纸条，吕次国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阅读，而是双眼突然间逼视着许子宁，炯炯有神的目光似乎要先将眼前的人给焚毁了一般，声音低沉地问道：

　　“为什么？上级为什么突然间会有这样的命令？难道……你暴露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吕次国登时就是一阵背后凉飕飕的感觉。他怎么都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更何况，许子宁此刻还仍旧好端端地坐在自己跟前，如果他已经暴露了，而自己这样贸然与他见面，岂不是把自己也扯进了暴露的漩涡之中？吕次国对于许子宁的人格是很愿意相信的，他也知道，如果许子宁真的必须撤离，那么他作为许子宁的下线，也自然应当知道这个消息，但是许子宁在这样的时候，却似乎不应当选择亲自和自己接头，毕竟他已经是一个暴露了的危险人物了，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在那一瞬间，吕次国甚至于有那么一丝的怀疑，怀疑这是许子宁给自己设的圈套，想要拉自己下水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