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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德廷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了吕次国心中的疑惑：

　　“是，我们并没有让他进入你的病房。他现在只知道自己救了一个在战斗中负重伤的英雄军人，并不知道那个军人的名字样貌及一切信息。”

　　吕次国这才恍然大悟，指导这一定是胡德廷为了保护他在上海滩的安全而采取的措施。否则就按照郑医生的警惕性，绝对不可能将保密工作做得如此细致。看看方才当自己以为自己已经暴露在杨昊天的眼前，说出登门道谢的话语的时候，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由此可见一斑。

　　“既然是这样，请处座放心，为了保密，属下不见也罢。今后那位杨先生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帮他解决一些，权当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也就是了。”

　　胡德廷一向了解自己的学生，也知道吕次国最重情义，如果是他觉得值得的付出，他从来不会索求回报，甚至于受恩之人不认识他这个施恩之人，也一样无所谓。但是如果他欠了别人的人情，尤其是像今天这样，让吕次国知道对方冒着生命危险，付出身体健康的代价来挽救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大恩大德，吕次国实在无法坦然接受，多数情况下，他都会想办法涌泉相报滴水之恩的。正因为如此，当吕次国说出等养好了身子，出院之后，届时会找一个机会登门道谢的话语时，胡德廷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当真生怕吕次国一个不小心，就坏了大局。所幸的是，吕次国没有意气用事，作为自己的关门弟子，作为党国的精英，他终究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胡德廷知道吕次国说一不二的性格，听到他没有坚持，而是改了主意，心里头这才重新放松了下来。

　　吕次国目前想得到的和想知道的问题都已经得到了答案，郑医生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目前应该完成的工作，吕次国刚刚苏醒，想来不论是公事还是私情，胡德廷与诸葛志义都必然有很多话题还想要与吕次国深入探讨。再一次提醒在场的三人，要注意谈话时间，让吕次国多多休息，不要过度劳心劳力之后，郑医生便非常识趣地走出了病房，并顺手帮助他们带上了房门，任由他们自己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去了。

　　虽然郑医生的做法很是明智，但是出于谨慎起见，他们还是没有就此松懈心防。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细细地聆听着郑医生走出病房之后的脚步声。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确实渐行渐远，消失不见，判断门外毫无动静之后，他们才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恢复先前郑医生出现之前的正常状态。

　　胡德廷的全副精力似乎一时间全都被刚才吕次国听到杨昊天这个人名的时候所做出的激烈反应所吸引了。在确定了郑医生已经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之后，胡德廷一开口便话里有话地问道：

　　“次国，怎么，听你方才的语气，这位杨先生你是认识的了？”

　　一听见胡德廷开口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吕次国的心中立马就是咯噔一声，知道自己有点儿露馅了。不过，吕次国转念一想，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往杨家去了不知道多少趟，帮助杨家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为了摆平那些繁杂琐碎的事情，吕次国又不知道动用了多少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吕次国极力地想要守住这个秘密，不让胡德廷知道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动作，只怕也是不大可能的，更不要说自己身旁还至少跟着一个何嫂，除此之外还不知道有多少胡德廷安插在自己身旁的眼线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胡德廷顺着这个杨昊天的问题开口询问自己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或许这个问题他已经在自己的脑海中徘徊了很久，一直都想找到机会听听他吕次国对此的解释了。

　　想通了这一点，吕次国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一口肯定了胡德廷的说法，如实回答道：

　　“是，杨昊天先生是一个多月前刚刚从美国回来，进入上海滩的医药世家杨家的下人，杨家大少爷的贴身侍仆。”

　　“你是说，这个杨昊天竟然是一个仆人？可是方才郑医生说过，他是一个医生啊？”胡德廷这一次当真有些意外了，而诸葛志义却已经直接将他们二人心中共同的疑惑问了出来，胡德廷也就不再开口，只是静等吕次国的答案揭晓。

　　吕次国微微一笑，道：

　　“是的，其实一开始我也有些奇怪于杨昊天在杨家的地位。在主人们的面前，他确实是一个下人，但是杨大少爷似乎对他很好，或许二人之间很是谈得来吧，所以杨家大少爷是一直把他当自己的朋友兄弟看待的。下人们也都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对这位杨昊天先生很是尊敬。听说当年杨大少爷求学期间，杨昊天一直都跟随其左右，当他的书童，杨家三太太因此让他们二人一同学习，互励共勉。杨家自然是学医的，所以杨昊天懂医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只不过我没有想到杨家人还会让他到医院里去当医生罢了。”

　　听到吕次国的解释，胡德廷二人才算是相对能够理解了一些。其实吕次国说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多少撒谎的成分，说的都是实情，所以并不存在什么逻辑不通的问题，现实存在自有其道理。不过，很快，胡德廷消化了吕次国所说的杨昊天为什么会成为医生的解释之后，又继续往下询问，问出自己更加关心的问题来：

　　“那你为什么会同杨家建立如此紧密的联系？杨家来到上海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竟然已经对于他们家中的事情了如指掌了。我记得以前你曾经在我的面前大肆批判谩骂医药界的那些无良药商们，而且还多次说过你绝对不会跟医药界扯上任何联系。怎么今时今日，你竟然一瞬间转了性子了？”

　　一说到这个，吕次国心中愈加谨慎小心起来了，说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用心斟酌，可是他的脸色却依旧如常，似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毋庸置疑的一般：

　　“我确实不愿意同医药界扯上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您说过，要想尽一切办法杜绝共党渗透，让他们无法从上海取走哪怕一片西药片。既然次国的任务这一次与西药挂钩，次国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绝不会意气用事。偏偏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杨家这个在美国生活了几十年，早已经在美国生根发芽了的医药世家突然而至，毫无征兆也毫无理由地来到上海。时间上这般的凑巧，又恰恰也是医药界的一大势力，次国不能不防。所以与他们拉近关系，弄清楚他们的底细，就成了次国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重点之一了。”

　　这一次，吕次国开始编造虚假的理由了。不过他深谙最厉害的谎话是三分真七分假的道理，所以每一次撒谎的时候，他都要做到让虚假的成分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并且能够自圆其说，让自己的谎话经得起旁人推敲。这一次吕次国给出的理由依旧很是符合逻辑，也入情入理，让人轻易间生不起怀疑之心。

　　胡德廷接受了吕次国的解释，却又关切地问道：

　　“既然如此，那你认为杨家是否有问题？”

　　一说到这个，吕次国立马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显得很是困惑而棘手一般，思考了一番，这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在学生看来，杨家似乎真的只是凑巧，他们跟共产党之间并无关联。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从决定购买地皮建立医院开始，整个过程学生都想尽办法参与其中，可是他们整个过程都在依靠自己积累的财力，没有任何外来力量的帮助，除了学生帮他们解决的部分问题以外，其余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独自承担；而且学生派人监视杨家，也从来没有发现有可疑人物在他们家进出。还有一点就是，他们在建立医院的过程中好几次被迫停工，在这段时间内，学生也从来没有看到他们接受过任何人的帮助，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再三求助于学生。如果他们真的与共产党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自己就是共产党派来完成任务的，那么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共产党不可能不插手相助。所以，学生以为，杨家或许真的与共产党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但也难保共产党不会利用杨家筹措西药。不过，现在看来，杨家人还是对于国民政府很是信任的，否则杨昊天就不会如此牺牲自己。这是一个好的前提，学生一定会努力笼络他们，让他们意识到同共产党合作的危险，从根本上断了共产党的路。”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