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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次国这番话,虽然依旧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胡德廷却总是觉得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吕次国似乎开口闭口都在帮助杨家说话,极力证明他们现在还是忠于国民政府,没有同共产党建立任何联系的一样,尽管这种感觉仔细一想又好像并不成立。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又或许是吕次国感念于杨昊天的仗义出手,所以才会有些情感上隐约的偏袒吧?胡德廷拼命地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但是这颗心一旦起疑,却总是难以重新回归绝对的信任了。
胡德廷又想起了在郑医生到来之前他们之间所讨论的问题。这个问题不应该因为郑医生的中途打断而就此忘却。在郑医生走进这间病房以前,吕次国正是因为说了那样一番长篇大论,才会最终导致一口气喘不上来的异常发生,现在,吕次国又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再次到了一个极限,即将超负荷了。他不敢再轻易开口,只是躺在chuang上,把头在枕头上稍稍地挪动了一下,换了一个相对舒服的睡姿,随后微微扭头看向了胡德廷低垂着的双眼,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的时刻到来。
胡德廷又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开了口,索性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娓娓道来:
“次国,你知道我的性格,或许真的是我多疑,但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善于怀疑终归不是个坏毛病,轻信他人才是致命的缺点,这一点,你纵然心中别扭,但不至于不能理解。或许你说得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我最在乎的学生,也是我唯一手把手一个本事一个本事教出来的学生,在古代,你这样的弟子,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衣钵传人。你于我意义如此,我自然要对你严加约束,密切关注。你的身边确实有我的人,但我并非因为不信任你而派他们去监视你,而只不过是担心你走岔了道,正如你方才所说,你能理解我的做法,我很欣慰。至于废旧工厂一事,你自己也清楚,你出现得太蹊跷,换了谁都会在第一时间心生疑窦。或许我真的没有站在客观的立场去判断你话语间的真伪,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对你还是信任的,也希望,你不会让我的信任白费,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来。如果真的让我发现你做出对不起党国的事情,我一定会亲手为党国除害,我的学生,绝不假手他人。”
诸葛志义听见先前的话语里头,胡德廷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毕竟还算是和气的,可是越往后说,口气越不对劲儿,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简直堪称声色俱厉,言语之间也是咬牙切齿,铿锵有力,诸葛志义虽然并非话语的直接承受者,但是在听到胡德廷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却也忍不住一阵哆嗦,心中暗自感叹,看来老师不单是怀疑自己的学生吕次国,而且这怀疑的程度还真是不浅。诸葛志义虽然不像吕次国那般熟悉胡德廷,但是胡德廷的多疑和对敌人的狠辣,是他身上最为显著的两个特点,只要对胡德廷稍微有些了解的人,就不可能不清楚他身上的这两大特质,诸葛志义自然也在了解胡德廷的人群之列了。他很是有几分紧张地看了一眼胡德廷,随即又有些关切地看向了吕次国,心中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开口说句话,好好宽慰宽慰吕次国的心情,以免让他太过抑郁,影响伤口的恢复。
只是让诸葛志义更加意外和目瞪口呆的事情才刚刚开始。他犹自低头沉思着,想着该怎么开口安慰吕次国,耳畔却已经传来了吕次国熟悉的嗓音。声音之中竟然带着浓浓的嘲讽之位,这种嘲讽的口气辛辣,大胆而毫无遮掩,就是在他们一开始因为妒忌而关系僵化的时候,诸葛志义也从来不曾听到过吕次国用如此的口气说话:
“大义灭亲,六亲不认,您对党国之忠诚,天日可表,学生唯有拜服二字。既然如此,何必如此麻烦的推理考证,甄别学生的忠诚与否?蒋校长曾经有过训言,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学生已然有了嫌疑,何不趁学生刚刚苏醒,气力全无的时候,一次解决了事?将危害扼杀在襁褓之中,可是您的一贯作风啊!不知老师以为,学生方才所言,可有道理?”
诸葛志义早已经被吓呆了,完全忘记了一分钟之前,自己还想着要好好开导开导吕次国的事情,只剩下瞪着一双大眼睛,嘴巴大张,一动不动地盯着吕次国看的份儿了。胡德廷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一时间也愣了住。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由得脸色迅速暗了下来,由白转青,由青转白,脸色瞬息万变,只是看上去越来越难看了。
可是吕次国似乎突然间同自己以往非常爱戴的老师杠上了一般,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接着往下自顾自地说着风凉话:
“不过,老师,学生临死之前,尚有一事不明,还望您能最后当一回学生的老师,为学生解惑一二,可否?”
胡德廷此时早已经被气得不行了。他拼尽全力才按捺住自己几乎溢满而出的愤怒情绪,黑着脸从口中硬生生地挤出了两个字来:
“你说。”其声音之生硬,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咬牙切齿的味道,仿佛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一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从中喷射出滚烫可怖的岩浆来。诸葛志义虽然早就已经被吓坏了,但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看见吕次国竟然还有接着与胡德廷顶嘴蛮干的冲动,连忙暗地里捅了他一下,拽了拽他的手臂,同时朝着他狂使眼色,只希望吕次国能够在自己的暗示之下及时清醒过来,不要因为一时的糊涂与冲动而彻底失去理智,能够见好就收,适可而止,那么一切的事情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不过,吕次国一直以来都非常冷静而理智,在自己的恩师面前,更是一切守本分懂规矩,非常内敛谨慎,今天却好像吃了枪药一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导火索,结果他不但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反而挣脱了诸葛志义拽着自己手臂的手,对他的暗示全部不理不睬,继续不管不顾地往下说着,似乎当真不吐不快:
“您说您自己的学生要亲自解决,不愿假手他人,却不知道您究竟是从党国利益出发,担心您的学生会垂死挣扎,给党国造成更大的伤害,还是担心您的学生太过脓包,被其他的小角色轻易间弄死了,您脸面无存?”
诸葛志义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的脑袋已经被吕次国接二连三的冲击波炸得几近空白。他几乎连思考都不需要思考,就能预料得到吕次国最后这一番话说下来,会引起胡德廷多么大的反应。看样子,这座火山今天是注定要爆发的了,吕次国不知道是不是昏迷了十天刚刚醒过来性情大变,整个人都像换了一个脑子似的,竟然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说出这样放肆的话语来。在那一瞬间,诸葛志义甚至有些怀疑,吕次国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万念俱灰,了无生趣,一心求死,所以那天晚上才挡了那两颗子弹,结果发现自己命太硬以后,又换了一个新的寻死的方法——同胡德廷顶嘴。
胡德廷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吕次国,非常难得的被人气得浑身发抖,完全失去往日的冷静。伸出右手食指,发着抖地指着吕次国的鼻尖,过了半晌才从口中迸出了一句入暴雷般的声音,吼道:
“你放肆!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吕次国这个时候却好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方才刚刚漏气的时候,四处乱跳,趾高气扬,现在体内的怨气怒火都发泄完了,这颗气球也就从此瘪了下来,收敛了先前的冷嘲热讽,冲动妄为,用左手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在一旁诸葛志义的帮助之下又一次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地靠在chuang屏上,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脸色苍白之中泛着青色,显得又虚弱又难看。他微微低着头,对与胡德廷那双喷射着怒火,似乎随时随地都要把自己一口吞了的眼睛仿佛毫无察觉,自己双眼的视线一直放空,没有焦距,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向何方。
诸葛志义虽然不知道吕次国为什么今天会变得如此不理智和不礼貌,对自己的老师如此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大肆嘲讽,似乎把老师当成了自己的仇敌对手一般,但是吕次国毕竟是自己的好兄弟,胡德廷毕竟是自己敬佩的好老师,看见他们师徒二人闹成了这般模样,诸葛志义别无选择,只能临时充当起和事老的责任,尽管在这个方面他根本没有什么经验和水平可言。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