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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次国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的时刻里,胡德廷还给自己设了一个良心套。他到底还是知道自己的软肋的,知道自己是一个性情中人,知道自己面对他如此词恳意切的话语的时候,根本就无法从容地撒谎,所以用这样一种方式来问自己,看上去,好像只是在无意之中,同自己语重心长的聊天谈话,只是在问自己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自己回答了什么,他就相信什么;但是暗地里,吕次国相信,只要自己此刻面对胡德廷的这个问题,表现得有哪怕一丝丝的不自然,那么自己只怕这辈子,都休想再叫胡德廷完全相信了,即使他不会像对付诸葛志义一样,干脆把自己给抓起来,但是在自己被他排挤出了信任圈之外,那却是极为可能的事情。
吕次国没有抽出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被胡德廷握在手中的手,同时也没有在动作上有任何一丁点的表示。他只是依旧那样静静地躺着,浑身上下都让胡德廷百分之百相信,吕次国从始至终是保持着放松的状态的,没有抗拒,没有闪躲,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方式。这一切,都是吕次国用极其强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的自己,为了做到这一点,吕次国还是不得不让自己陷入短时间的沉默。
不过,他的沉默以对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吕次国就开了口,开始回应胡德廷对他提出的问题:
“老师,学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让老师宽心。不过有一点,学生绝对可以保证,学生对老师永远不会有背叛之心,学生不会做出对不起老师的事情的。”
面对胡德廷如此真诚的说辞,想要吕次国用假话去蒙蔽他确实很难,不但是他自己的心理上过不去,而且他也明白,胡德廷绝对不是那么好骗的。既然如此,吕次国干脆只是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在他看来,他并没有背叛胡德廷,他对胡德廷的爱戴敬仰之情是真实的,其中没有丝毫掺假的部分。之所以会有行动上的分歧乃至与对立,不过是立场不同。而且,在吕次国内心最深处,还一直隐藏着一个最为疯狂的想法——策反胡德廷。在吕次国看来,胡德廷是真正为国家出力的人,他不是那些腐败的贪官污吏,在国民党的大官之中,他是一个异数。之所以他会服从国民党,那不过是他被表面上的三民主义迷惑了双眼,他以为共党真的是匪类,成不了大气候,改变不了国家的命运,他以为,只有国民政府,只有三民主义才能做到这一切,他以为,只有资本主义,才能救中国。如果有朝一日,他发现自己先前一切的想法都是错误的,当他真正找到属于国家救亡图存的正确道路的时候,谁又能说,胡德廷就没有弃暗投明的那一天?吕次国不相信胡德廷到了那个时候,还会选择一条道走到黑,尽管那个时候遥遥无期,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够来临。但是,吕次国是不会放弃深藏在心中最深处的这一丝梦想的。
如果他的行动,最终能够换得老师胡德廷的大彻大悟,引导他走向真正的光明,难道还能说,吕次国做了对不起老师的事情吗?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吕次国说出了那样一番话来。
听到吕次国的话语,胡德廷在一瞬间的呆滞和发愣之后,渐渐地,他也就能够接受,并且极为欣赏吕次国所给出的这个答案来了。在他眼中,在此之前,面对类似的问题,没有一个人回答得像吕次国这般坦荡而坦然,也没有一个人的答案像他这般,如此接地气,却又让人觉得仿佛这就是最好的答案。虽然吕次国没有说那些“为党国鞠躬尽瘁”,“永远效忠党国,效忠委员长”之类的套话,但是在胡德廷看来,这却是吕次国内心最真实的表现。胡德廷相信,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对党国是能够保持相当的衷心的,从黄埔军校毕业的学生,对蒋校长是不可能没有敬仰和忠诚之情的,但是,既然吕次国如今一身本事,基本上都是胡德廷一人所授,那么吕次国对他胡德廷的感情最为深厚,则完全在情理之中。再加上现如今这样的一种情况,他们二人私底下进行的这样一番对话,这一切的一切,都有理由让吕次国给出了这么一个不大符合常规,却不失准确的答案来。胡德廷已经满意了,他已经可以相信,吕次国真的是自己的好学生了。
胡德廷难得的又一次绽放出了那种温暖和蔼的笑容,其中一只手抬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吕次国的右肩,点着头说道:
“我相信你,这个世界上,我现在也只能相信你了。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太残酷的刑罚,我不会用在诸葛志义身上,我会给他留下最后的尊严。他这个人我很了解,他虽然胆子小,但是脾气犟,如果他不愿意开口,那么再怎么打他也不会开口,他如果能够及时想通,悬崖勒马,就算我还没开始打,他估计也已经招了。一切,等到我审完了头一回再说吧,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在医院里的时候,就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免得影响了伤势的恢复。明白了吗?”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吕次国还有什么可说的?最后那几句,明摆着是胡德廷想要离开了的意思,吕次国知道,胡德廷从自己的病房里离开,十有八九就是打算开始去刑侦处审讯诸葛志义了,最后的成败,其实最重要的就看着一场审讯,吕次国没有办法逃避,也不能用消极的方式对待。他必须坦然面对,积极面对,这样,他才有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吕次国张了张口,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他什么也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句:
“学生知道了,多谢老师关心。请老师慢走,学生身体不便,恕学生不送了。”
目送着胡德廷缓缓地起身离去,感觉到自己右手处还传来的阵阵余温,那是胡德廷在握紧了自己的右手之后,也不知道是自己宽慰的话语起的作用,还是自己右手的温度起的作用,胡德廷的双手手心温度都快速地增高了不少,反而比吕次国的右手还要温热了一些所致。吕次国的双眼深邃而不见底,谁也不清楚此时此刻的他,内心又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