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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太太连连地摇了摇头，诚恳地说道：

　　“不然不然，吕先生太过客气了，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冲动了些，不过我也是无心之失，希望吕先生不要介意才是。”顿了一顿，三太太又转而看向了吕父，补充了一句，道：

　　“希望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吕父一声苦笑，也一样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涩声说道：

　　“你多虑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的意思。事实上你说得对，如果我知道，小姐此后过的竟然会是这样的生活，或许当初我纵是身死，拼了命也要带小姐离开那个牢笼了。可是，不知道现在小姐身在何处？她身体还好么？你成了杨家太太，又离开了中国到美国定居数十载，小姐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和依靠都没有了，这些年，真不知道她要如何熬过来？”

　　一想到这些年来小姐的处境和孤寂，吕父就是无比地担忧和心疼，竟然连他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了几分。可是，吕父此刻全盘的心思都放在那位小姐身上，双眼自然自始至终都盯着小姐的贴身丫头三太太，却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因此，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当吕次国听到吕父问及那位小姐如今的情况的时候，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竟然比吕父的脸色还要难看许多。更加不知道，吕次国从方才三太太的话语之中，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出了那位小姐如今的结局了，而且，这个结局，绝对不是吕父轻易间可以承受得起的。一想到这一点，吕次国的脸上就再无一丝血色了。他双唇微微地颤抖着，却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根本就不敢说，也说不出口来。

　　让吕父没有想到的是，一听见自己问及小姐的近况，三太太就是一怔，随后脸色一片惨白，双眼再一次通红了起来，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如果吕父此刻在将自己的视线偏移一下，就会发现此刻三太太的神情，和自己儿子的神情何其相似了。但是，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心思去搭理自己那“不知情”的儿子吕次国了。看着三太太苍白的脸色，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让吕父原本就有几分苍白的脸色迅速恶化，不但苍白如纸，而且那白中竟然还夹杂了一点儿青色。他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着，良久才说得出话来，颤声问道：

　　“小姐……她怎么了？她……她怎么了？！”

　　三太太看了一眼吕父，似乎正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将真相告诉吕父。可是，她的眼角一瞥，却陡然间发现吕次国脸色苍白，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吕父看，眼神之中是掩藏不住的紧张和恐惧。自从第一次见到吕次国开始，在杨三太太的眼中，吕次国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似乎世间万物尽在其掌握之中，纵然是天塌下来，他也无所畏惧一般。先此时此刻这般，流露出惊恐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这对于三太太而言绝对是破天荒头一遭了。看见吕次国此刻的这般表情，三太太不由得一愣，随即就是一惊。她也不是傻子，隐约之间，她已经明白，这个吕次国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那位小姐最后的结果了。此刻他如此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明摆着就是害怕自己的父亲难以承受残酷的真相。只是，这个吕次国根本还不知道他们二人口中的小姐究竟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却能够知晓她最终的结局，很明显，一定是自己方才所言在无意之中泄露了一些蛛丝马迹，让吕次国发现并猜测出了背后的真相。想到吕次国这般可怖的分析能力，三太太就不由得打心眼儿里佩服万分。转念一想，吕次国都已经知道了，吕父迟早也一定会知道的，虽然作为吕父的儿子，或许吕次国会顾念吕父的心情而将真相告知，但是他们朝夕相处，三太太却不相信，吕次国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将这件事情遮掩得严严实实，自始至终都不让吕父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吕次国心里头既然已经藏着这个真相了，吕父早晚也一定会看破的。既是如此，长痛不如短痛，让吕父一直惴惴不安地暗自猜疑和担忧，最后才自己找出真相，倒不如自己现在就将真相告知，让他一次性闯过这一关的好。一念及此，三太太还是一狠心，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

　　“小姐她嫁给白家之后，只熬了三年，就……香消玉殒了。天妒红颜，小姐如今，只怕早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吧……”

　　“蹬蹬蹬”退后了数步，吕父最终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刷的一下跌倒在了地上。他正好已经退到了墙边，因而便顺带着将自己无力的身子靠在了墙壁上，用坚硬的墙壁来帮助自己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子，不至于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吕父的脸色早就已经毫无血色，倒也不可能再差到哪儿去，可此刻连他的眼神里都似乎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机了一般，如果不是他的双眼瞳孔明显还没有涣散，估计此刻他就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了。看见自己的父亲如今这幅模样，吕次国大惊失色，几乎要吓破了胆子，竟然难得地大失常态，惊喊了一声，一下子扑了过去，跪到了吕父的身旁，伸出手去，一把扶住自己的父亲那摇摇欲坠的身子，让父亲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撑住。做完了这一切，吕次国那充满了恐惧和担忧的声音才随之响了起来，急切地询问道：

　　“父亲，您怎么样了？您没事儿吧？父亲，您不要吓我呀！您振作一些，请千万节哀啊！父亲！”

　　吕次国拼命地在吕父身旁呼喊着，似乎是害怕自己的父亲彻底失了魂魄，想要把他给喊回来一样。三太太早就已经惊呆了，她静静地看着吕次国大呼小叫，看着吕父面如死灰一般地跌坐在地上，总觉得这个局面毕竟是自己弄出来的，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帮一帮他们父子俩，可她的脑子里虽然是这般想的，身体却始终反应不过来，仍旧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竟然连前行一步都做不到了。

　　不知道是吕父自己暂时挺过来了，还是真的被吕次国给叫醒了过来，总之他那双眼睛里终于又有了一丝神采，虽然是一丝悲痛欲绝的神采，但毕竟是有了一点儿反应，不由得让吕次国喜出望外。吕次国不敢怠慢，连忙趁热打铁，继续在吕父的身边对着他喊道：

　　“父亲，父亲！那位小姐已经去世数十年，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小姐早已安息，还请您千万节哀顺变，否则那位小姐在天之灵，只怕也难以安心啊！父亲，请您千万振作一些，不要让小姐难以瞑目！”

　　不知道究竟是吕次国的连番呼喊起了效果，还是吕父本人内心里还是比较坚强的，总之，吕父似乎真的暂时挺过来了一般，他的反应更大了一些，终于说得出话来了。只是他的声音里头，却突兀地增添了几分沙哑，其中透着的悲痛欲绝的感受，让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忽略：

　　“小姐去世了……小姐嫁到白家，只熬了三年……这么说来，小姐二十年前，就已经与我天人相隔了？可笑，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还以为小姐早就已经找到了真正属于她的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泉儿，小姐到底为什么会嫁给白家大少？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人，她不应该嫁给他的！”

　　说到后来，吕父的声音里已经不仅仅只是伤心，而且是悲愤了。看他的模样，听他的口气就知道，对于那位在吕父和三太太口中都一无是处的白家大少爷，吕父算是恨之入骨，与其不共戴天了。吕父自然是认定了，小姐就是被这位白家大少爷给活生生地逼死了的，如果那位白家大少爷现在还活着的话，吕次国并不能保证，吕父还能够保持足够的冷静和理智，而并不想着要杀了他为吕父心中所深爱着的那位小姐报仇。

　　吕次国皱了皱眉头，心里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何感想，更加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要劝说父亲保持理智，不再追究，还是替自己的父亲出手，亦或是为父亲制造机会，让他可以手刃仇人。不过，让吕次国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边厢还在思考着，万一那位白家大少爷尚存于世，而吕父又想要取他的性命的话，自己到底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和措施来面对自己的父亲，那边厢的三太太却已经忍耐不住，先行发起了脾气，而她满腔的怒火，所针对的对象竟然不是那位把他们二人共同守护的小姐生生逼死的白家大少爷，反而是他吕次国的父亲。吕父的声音犹在耳畔，三太太的声音就已经紧接着响了起来，怒声说道：

　　“你还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早就说过，如果当年你肯带着小姐离开，小姐的生活肯定会更幸福！不错，小姐跟着你，或许会吃很多苦，但是小姐自己的积蓄并不少，想来总是不会跟着你食不果腹，更不可能只活三年就香消玉殒了。至于嫁给白家大少，你当年好歹也是家里数得着的下人，难道你不知道，老爷早在小姐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白老爷为白家大少和小姐定了婚约吗？老爷不把小姐嫁给白家大少，又会把她嫁给谁？”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