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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他们真正在意的不是自己在视觉上的所见，而是自己在双耳中的所闻。

　　他们在做最后的确定，确定门外没有人偷听。这是不论何时何地都必须进行的程序，他们的工作让他们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不能有一分一毫的侥幸心理，尽管他们所处的现在的这个环境当真在此之前不曾出过问题。

　　终于，他们的考验通过了，门外没有丝毫的动静，也就是说这一次同以往千千万万次一样，有了一个安全的完美的开端。考验过后，接下来就该进入主题了。吕次国知道，自己是时候发出点儿声音来了。

　　吕次国的双眼始终如一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孔思雅，这个观察的角度仿佛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吕次国双眼的瞳孔之中有了神采，双眸的焦点所在正是孔思雅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丽脸庞。吕次国在孔思雅的面前没有必要拿出自己做商人时那种虚伪的嘴脸和一串又一串弯弯绕绕的客套话与场面话，更没有必要用各种委婉含蓄的言辞，使用丰富的诸如一语双关一类的修辞。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应该知道我让你来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这段时间你可得到了些什么？”

　　他这开门见山的一问，在不知情的人耳中，似乎更加的不知所云，完全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在同样知情的孔思雅的耳朵之中，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她非常干脆又非常平静地一点头，道：

　　“我得到的东西都带来了，就在这里，你看看吧。”

　　孔思雅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从那一叠贸易清单里头抽出了她事先夹在其中的真正有价值的资料，事实上吕次国对于贸易清单从来就没有认真看过哪怕一次，他如果连孔思雅这样知根知底的好战友好同志都不能给予信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于吕次国而言，也未免太过黑暗，太过孤单了一些。所以吕次国从来不曾朝那些只不过是做表面文章，用以掩盖真实意图的贸易清单上瞄上一眼。双手接过孔思雅递过来的有关资料，吕次国立即便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那叠资料之上，开始一张一张，一行一行仔仔细细地阅读起来。孔思雅知道吕次国的习惯，看他的动作就知道，这些资料吕次国一定要当场看完，然后阅后即焚，不留丝毫痕迹。吕次国拥有足以让任何人都无法与之比拟的超强记忆力，只要不是毫无意义的文字或者数字组合，也并不要求他逐字逐句一字不漏地记忆，而只是希望他记住关键性的信息和大致意思的话，他无论读多长的文章和资料，都能够做到过目不忘。这样的记忆力在过往的任务中帮了吕次国很多次忙，这一次相信也不会例外了。

　　吕次国要用心地阅读这些资料，分析这上面记载的每一项信息的可用性和价值，而后从中挑选出他自认为有用的东西做重点记忆，其余次要信息粗略浏览。这项工作听上去好像技术含量并不算高，至少似乎要比过目不忘的本领寻常许多，但事实上这份工作一点儿也不轻松，相反，它很是繁琐，需要耗费整理者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尤其是像吕次国这般，在初次阅读的时候就要分出主次，还只能够在自己的大脑中分门别类，分析理解，记忆背诵，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借助外界的任何工具，比如纸笔，比如打字机，比如只是在一些文字下面划一道横线，加一点儿批注。

　　孔思雅很清楚自己这些天以来搜集的资料有多么繁杂，因此这一次吕次国花费的时间大概要比往常更长一些。孔思雅必须留在办公室里，她没有任何理由为了一点儿理性的贸易清单的检查便在董事长办公室里进进出出，这样只会招致不必要的怀疑，而这种怀疑有时候就会致命，这个风险，他们谁都冒不起。不过事实上，在等待吕次国查看资料的这段时间里，孔思雅并没有怎么闲着，她开始搜罗自己脑海中所记忆着的，一些她认为最近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一些比较不寻常的事情。这些事情并不局限于那群药商们，还会包括任何与药商们有接触的相关人物。因为有些信息只是一点儿类似于捕风捉影的自我揣测与怀疑，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加以说明，因此这样的信息一般情况下孔思雅都会选择储存在自己的脑海之中，而不是将其白纸黑字地整理在资料档案里。现在，趁着吕次国开始阅读资料，孔思雅便开始不停地回忆，追溯，而后不停地口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倒在吕次国的耳朵之中。

　　孔思雅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角色，吕次国知道孔思雅向自己每一次的信息汇报，都是经过了她自己的一份整理之后的半成品。所以，资料上的信息是第一位的，而她汇报的则是第二位的。吕次国一般只会分出两到三成精力来聆听孔思雅所说的话语，而后将其下意识地记忆在脑海中，暂时搁置在一边，等到解决完手上资料的事情之后，吕次国才会反过头来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孔思雅说的那些话语。这是他在特训营里经过了无数次训练之后练出的一项可怕的技能，这既不是特训营里的必训项目，也不是地下党成员共同的技能。这是胡德廷的一项绝招，而这项绝招，自然只能传给他平生唯一亲手tiaojiao的得意门生了。知道吕次国拥有这一项看似非凡人所能拥有的本领的人也屈指可数，除了胡德廷和吕次国自己，也就只有许子宁和孔思雅知道了，而这两个人当中，许子宁一向只是略有耳闻，唯有孔思雅是亲眼得见，在经历了刚开始的震惊之后，现在的孔思雅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事实上孔思雅口头汇报的信息并不多，她也是一个严谨的人，并不喜欢凭空臆测，所以很多事情在分析出一点儿眉目之后，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证实，去深入研究，随后将确定了的绝大部分内容写进资料里。所以，孔思雅将自己仅剩的一点儿不确定成分从脑海中一点点掏空之后，剩下的就只是安静，耐心而又无聊地等候了。至于吕次国，终于不需要再分出两三成精力兼顾其他，他得以全神贯注，这样一来，速度倒是比起刚开始的时候略有提升。

　　但即使如此，孔思雅在第三次从头到尾读完了她自己所带来的贸易清单之后，才总算听到了一阵轻微地窸窣声。这阵声音相对特殊，并不是纸张翻页的声音，而是整理好那些纸张，将其整齐地叠放在桌子上的声音。一听见这个声音，孔思雅立刻也将手中那一沓清单收拾起来，随后抬头看向了吕次国所在的方向——她知道那阵声音于她只有一个含义，那就是吕次国终于阅读完毕了。

　　吕次国知道孔思雅的目光已经再一次投向了自己，但是他暂时间顾不上理会，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了打火机，熟练地点燃资料的一角，并将资料拿在手中，微微地晃动着，让那火苗尽可能快速地往周围扩散。随着火苗的逐渐窜起，那一份并不算薄的资料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烧黑，并不断向上蔓延着，纸张的白色部分面积越来越小，在烟灰缸周围已经飘洒下了不少细小的黑色灰烬了。

　　吕次国一直等到火苗仿佛下一秒钟就要烧到他自己的手指头的时候，才突然间松了手，任由剩下的那一小块纸张轻轻地跌落在烟灰缸里，并借助着火势彻底烧成灰烬。失去了可燃物的支持，再加上烟灰缸里早已经事先沾湿了，烟灰缸的底部和四壁都布满了水珠，因此火苗在挣扎了几下之后，也便渐渐熄灭，烟灰缸里终于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粉末了。

　　吕次国小心地拿起烟灰缸，将燃烧过程中飘扬而起随风落下的那些掉在烟灰缸之外的粉末一点一点仔细地收拾干净，把灰烬都倒在办公室里的一从小植物的盆中，与孕育这盆小植物的泥土混在一块儿，还仔细地浇了一点儿水，让其彻底与泥土混在一块儿。做完了这“毁尸灭迹”的工作，吕次国将烟灰缸洗干净，桌子擦干净，地板扫干净……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把整个办公室里头所有有可能留下的破绽全部清除完毕，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重新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双眼平静地看向了一直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吕次国忙活的孔思雅。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似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逼真的梦。孔思雅一瞬间有了这样奇特的错觉，尽管这眼神，她早已经习惯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