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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次国只要不会挡了罗老板的生财之道，不会损害到他的利益，那么他们这一行里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不相干。正如杨家一般，罗老板最初只是担心他们杨家会伤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但后来杨家主动提出合作，罗老板便欣然应允，合作关系建立之后，罗老板清楚他们之间的利益不会再有冲突，他自然就不再想着要对杨家人下手了。现在面对吕次国也是一般，吕次国比之杨家更为直接，他尚未涉足医药界，就已经开始表明了自己的合作意愿，面对这样实力强劲的人，能够成为朋友，当然要强于变成对手，更何况吕次国早已经在上海站稳了脚跟，他身旁又高手如云，他自己本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要暗杀只怕都没那么容易呢？罗老板自然不会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愚蠢勾当。

　　大家彼此之间都已经清楚了对方的底牌为何，目的为何，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和顺畅许多了。免去了互相试探，免去了一语双关的绞尽脑汁，二人开始开诚布公的说话，交谈。吕次国非常诚恳地告诉了罗老板他在杨家身上注入的心血与寄予的厚望，告诉罗老板现在自己的唯一打算，就是想通过对杨家的投资得到回报，只要他罗老板能够与杨家精诚合作，那也就相当于是与他吕次国精诚合作了。至于他自己，他绝对不会硬挤进来，分走他们任何一个药商的任何一点利润的，罗老板尽管可以放心。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罗老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不得不承认，吕次国虽然平日里对医药界的事情从来不闻不问，但是自从他改了主意之后，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就已经至少将他罗老板的内心想法琢磨得八九不离十了。吕次国必然清楚他罗老板的底线是什么，知道他只要能够保证自己的利益有增无减，他并不介意与旁人共享利益。不过既然吕次国琢磨透了自己，罗老板倒也就省心许多，反正于他而言，他从来不会断旁人财路，只要他人不断了自己的财路，一切都可商量。罗老板当即表示他愿意与吕次国联手合作，共同扶持杨家这个新生势力，让他罗老板和杨家及吕次国成为医药界的三大巨头，形成一个稳固循环的三脚架，合作共赢。其实对于进军医药界，吕次国并不见得有多么热衷，他心中对于药商的心结仍旧未解，不是因为他自己虚构的那个子虚乌有的故事，而是因为他实在见过太多因为买不起药而不得不坐以待毙的病人，同时他也清楚，自己成为药商的一员有多么危险，说不定从此胡德廷会加紧防范自己，担心自己与禁运药品产生一些不利的联系。于公于私，吕次国都有他不能过分涉及医药界的理由。所以面对罗老板信誓旦旦的说法，吕次国却只报以微微一笑，仍然坚持着说道：

　　“罗老板与杨老先生平分江山便可，吕某只在一旁掠阵，能分到属于自己那一碗汤也就够了，药品上的大财源，吕某并不觊觎。做人做事，适可而止，贪得无厌，最终只会一切成空，心无二用，吕某的生意已经很繁杂了，也确实没有心力在经营药品生意。总而言之，吕某是真心拿杨家当朋友看待，也希望杨和医院能够造福上海百姓。吕某在此先预祝罗老板与杨家合作愉快，也希望我们一样合作愉快。”

　　罗老板听见吕次国坚持不想涉及药品生意，心中知道大概他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幼时的心理阴影，仿佛也有些明白为什么之前吕次国会满脸真诚地夸赞杨家的气量，为什么吕次国会唯独对杨家人另眼相看。不过罗老板现在还不大想得明白，如果吕次国不愿意进军医药界，那么他如此扶持杨家，目的何在？他主动提及与自己的合作，可他又希望进行怎样的合作？难不成他希望自己能够涉及医药生意以外的商业领域？罗老板想不通，又觉得直接发问太过唐突，转念一想，如果吕次国真的有意合作，他早晚会主动提及，到时候自会明白，所以现在不清楚，倒也没有多大关系了。罗老板存着这样的念头，也就暂时把心中的疑问抛在了一边，不去理会。

　　吕次国此次要做的事情全部完成，对于这样的结果，吕次国自己也很满意。从杨和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头出来，告别了罗老板和杨老爷等人，让他们继续留在医院里谈他们之间的合作问题，吕次国自己坐上了来时的轿车，扬尘而去。他向来对于探听他人的商业机密不屑一顾。

　　按照惯例，今天事实上应该是吕次国与许子宁接头的日子。他们每个月会有一天是固定见面的，这一天的具体日期会在上一个月的例行见面的日子里定下来，而这个月又会决定下一个月的例行见面的时间。每个月定下的日子都会不同，而且完全是按照抓阄的方法进行随机选择，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如此繁琐的确定方法，自然也是为了最大限度保证其安全性了。上个月的时候，早已经定下了今天作为见面的时间，但是这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尤其是那天晚上演了那样一出大戏之后，不但吕次国引起了组织上某些人的密切关注，就连许子宁这段时间只怕也风声很紧。更何况这件事情在惊动了地下党组织的同时，也迅速惊动了国民党机关，引起了胡德廷的注意。鉴于以上种种突发状况，吕次国最终收到了许子宁的秘密信号——本月的例行见面取消，何时再次恢复等待消息。

　　因此，今天吕次国才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先是提前了半个小时去参加杨和医院的剪彩仪式，在医院里头转悠了一大圈，后又是专门约见罗老板，与他在杨老爷的院长办公室里头摆了半天的龙门阵。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吕次国并不想回家，因此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公司门口，吕次国下了车，走进自己的公司，一路走到自己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并且让随后跟进来的阿齐去帮自己喊来孔思雅，让她带上这个季度的贸易清单来办公室见他。

　　吕次国一向都有不定期检查贸易清单的习惯，有时候他可能长达半年都不见得会查一次，但有的时候或许一个月里他就查了两三次。他对清单的抽查时间从来没有规律可循，而且他每一次想查的清单范围也时大时小，或许是半个月，或许是一个月，也或许是像这一次这般，选择了一个季度的时间范围。这同样是全公司上下都知道的一个公开的秘密，几乎成为了公司里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所以阿齐得到了吕次国的这个命令之后，没有丝毫的疑惑和犹豫，一个点头，一转身便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人变成了孔思雅，至于阿齐，吕次国知道他很懂规矩，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在这附近某一个听不到谈话声的地方给他们当看门神，根本就不需要他多操心。

　　其实这个公开的不定期检查贸易清单的秘密，对于孔思雅和吕次国二人而言，有着更深一层的截然不同的意义。挑明了说，就是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一个约定的暗号。每一次孔思雅听到阿齐所帮忙传达的吕次国想要看贸易清单的要求，她就知道吕次国遇上了什么重大任务，而且现在这个任务又一次到了需要同她面对面交流解决措施的关键时候了。至于他所说的期限，其实那暗指的是这一次任务的完成期限。吕次国这一次所说的是一个季度的贸易清单，很显然，让他如此纠结，不得不冒巨大风险在自己的公司里与孔思雅见面的，就是前些日子吕次国有所透露过的那以三个月为期的大任务了。孔思雅还记得，当时吕次国曾经要求她帮忙密切关注药商们的动向，而孔思雅也确实做到了，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吕次国频频与杨家接触的事情，孔思雅也知道了一些。现在，吕次国要见自己，除了这件事情不会再有别的可能。孔思雅把这段时间以来她所搜集到的每一个药商的个人资料和近期动向都整理成了一份一份的资料，现在她便带上了这些资料，将其夹在这个季度林林总总的一大摊贸易清单中间，自己双手捧着一大摞资料，迈着稳健而优雅的步伐，缓缓地走向了吕次国的办公室。

　　当办公室只剩下吕次国和孔思雅两个人的时候，他们非常有默契地在同一时间选择了暂时保持静默状态。二人的眼睛似乎是对视着的，可却又似乎没有一个人把自己的目光真正地放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换句话说，他们虽然直视着彼此，可他们的目光焦距都是漂离在外的。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