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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吕次国的运气似乎还算不错,周老板此刻正沉浸在自己悲伤落寞的情绪之中,心潮澎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吕次国音色的变化。他缓缓地点着头,不知道是在回应吕次国的问话,还是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忆着什么,但过了一会儿,他却突然间又开了口,很是丧气地说道:
“是啊,那一天以后,就是那一天以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查过,他们杨家忙着自己的事情,而且听说吕老板后来已经把画当成礼物又送给他了,我想这件事情不会是他干的。这一定是老天看不下去了,所以我的画廊才会越来越冷清。唉……老天有眼,老天真的有眼啊……”
吕次国已经顾不得听他说后头的那些话了。对于吕次国而言,周老板在无意之中透露出的这个信息非常有价值,让吕次国从潜意识里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绝非空穴来风,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相信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吕次国在这方面有着强烈的自信心。可是,这种危机感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画廊的冷清与否,按道理与吕次国无关,即使真的像他所说,就是从那一天之后。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吕次国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忠实信仰者,他绝对不会相信那种虚无缥缈的所谓的天意。与之相比,吕次国更愿意相信这是人意。想到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系列事情,想到自己身上肩负着的两个针锋相对的艰巨任务,以及自己身边的眼线,胡德廷安插在组织内部的奸细,以及刚才周老板所说的,他经过调查后发现的自己与杨不书之间的往来……这一桩桩一件件,或许之中正存在着什么错综复杂的内在联系呢?
吕次国还没能把其中关节想通,但是强烈的直觉却一直在提醒着他,告诉他现在危机四伏,自己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即使自己易了容,即使自己把所有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即使唯一见到自己的人周老板根本就不认得自己是谁,但是自己仍然不可如此随意地便把许子宁的画作买下带走,否则很有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
吕次国强行忍住了差点儿就要指向许子宁的那幅画作的冲动,反而手指一偏,指向了离其不远处的另外一幅画作,装作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知道这幅画是谁的作品?我看这幅画画得挺不错的。”
周老板顺着吕次国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副借鉴了一些西洋画画法的水墨画。那幅画的确不错,作者看上去倒也称得上是很有功力的了,看到这个年轻人如此懂行,周老板兴致更浓了,这说明他不是一个为了装文艺而来混画廊的不学无术之人,他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这样一来,如果他真的看上了哪一幅画,想必会用尽办法将其带回家的吧?一想到此节,周老板只觉得自己愈加精神了,现在好像一下子从晚上八点变成了早上八点,除了画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以外,其余的一切在周老板的眼中都似乎亮堂堂的。他又看到了希望。
周老板忙不迭地将挂在墙上的那幅画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随后双手捧着转交给了吕次国,口中满是热情地说道:
“您真是有眼光,这幅画的作者也是个年轻人,看他那模样,大概比您大几岁吧?不过听说他从小就学习画画,这功力绝对非同小可,而且他不是什么大师,他好像是美术学院的在读学生,只是为了赚点儿生活费,才把画作放到我这儿来卖,所以他开的价不高,保证您买得起。您不妨好好看看,这幅画我只要您八十块,怎么样?不算高吧?”
吕次国原本一直五分精力在听周老板的大力洗脑式推荐,五分精力放在这一幅抛却了目的所在之后一眼看上的画作之上,但是当他听到“八十块”这个数目出现的时候,他立刻就抓住了时机,整个人仿佛刚刚被惊醒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将自己的视线从手中的那幅画作转移到了周老板的脸上,直视着他的双眼,仿佛听见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一般,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八度,道:
“八十?就这么一副水墨画,你要我八十块大洋?我一个月的零用钱才不过五十,你就这样要了我将近两个月的零用钱?你知不知道我的零用钱还要用来买很多东西,我要买纸笔,买书,买墨水,我要买的东西多得很呢!这幅画是不错,可是要是说它值八十块大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我不相信这个价钱会是那个人开的,他要是真的只想赚一点儿生活费,他顶多要个十几二十块的就很了不起了,你一转手竟然要了我八十块,难道你不知道一块大洋现在能买多少东西吗?”
吕次国这么一番似乎是在完全冲动的情况下喊出来的话,让周老板一阵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而下。他一般情况下,都是根据那个买画的人所给他的印象,以及他心中所猜测的来人的经济能力来开价,只要他觉得那个人会真的喜欢这幅画的话,周老板就会尽可能往上开价,一直开到客人所能承受的极限经济能力为止。就像之前杨不书和吕次国买的那幅画,事实上许子宁的画作也不是什么名画,但是杨不书和吕次国都是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周老板便直接将价码开到了五千元大洋的天价之上。现在的吕次国在周老板眼中自然不是一个出得起五千块大洋的阔佬,但是在他看来,就这身打扮,八十块大洋总还是拿得出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学生不但懂画,还懂行,他一下揭穿了这幅画的真实价值,说得如此笃定而激动,让周老板一瞬间就被打乱了全盘计划不算,而且整颗心都乱了套了,竟然当场石化,接不上话来。
吕次国看见差不多了,这才一把将手中的画作递了过去,强行塞进了周老板的手中,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
“算了,这幅画太贵,我没带那么多钱,买不起。你拿着吧,我不买了。”
周老板一看吕次国这么一说,急得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吕次国是如此懂得买卖价格的主儿,他就把价格开得实一些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周老板深知面对一个似乎对生意经略懂一二的客户,自己一旦修改了开出的价格,自动压价,就有可能被人看出自己内心的胆怯和急切,借此机会大力杀价,到时候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发生逆转,吕次国得到了大便宜,而他周老板不但占不到便宜,得不到利润,甚至有可能连本钱都亏了。这样的结果对于他现在的画廊来说绝对属于雪上加霜,至少周老板着实承受不了这样的经济损失。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画作,周老板失望地抬起头来,却见吕次国的实际表现似乎远不如他口吻中的那般决然,虽然对于自己手上这幅他原本第一眼看上的画作再也不感兴趣,但是他却并没有急着离开,双眼仍然在那些挂在墙上的其他画作之中巡梭着。周老板心中又一次顽强地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寄希望于这墙上的画作之中还能够有被吕次国再次看上眼的作品,到时候自己把价格压低一些,兴许最终仍然有交易成功的可能。现在的周老板绝对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和机会,于是即使面前的人只是一个看上去稍有些积蓄的普通年轻人,即使面前的人在刚刚才丝毫不留情面地当着自己的面吼了自己一顿,让自己很有些下不来台的感觉,但是周老板仍然收拾起了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依旧勉强维持着高涨的热情,却也不再多言,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吕次国,耐心地等着他选中另外一幅画作,给自己缔造另外一个机会。
吕次国一边看着那些剩余的画作,另外一边却仍然仿佛难以彻底割舍周老板手中的那幅画一般,是不是将自己双眼的余光投向周老板双手所在的方向。只是每一次看了一眼之后,就立刻收敛,而且仿佛是强迫自己似的,逼着自己双眼直视向那面挂满了各种无名画作的墙壁。吕次国将这出戏演得如此生动,如此逼真,又如此明显,自然不是为了唱独角戏,不希望没有观众。而事实上吕次国也没有失望,将这个突然间闯入的青年人当成救命稻草的周老板,对于吕次国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曾忽略过,自然也就不可能漏过吕次国这刻意表现出来的对周老板手中那幅水墨画的不舍。周老板的双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亮了,他似乎越发地笃定自己今天很有可能有得救的机会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