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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次国终于将自己的视线锁定在许子宁的那幅画作之上了。其实许子宁的画作也很了不起，但是他现在所画的这幅画放在这一众作品之中，却并不显得有多么显眼。而周老板在明知道这一次许子宁的发挥状况不如从前的情况之下，却仍然将这幅画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唯一原因就在于在此之前，这幅画让他赚疯了，整整五千块大洋，吕次国似乎将其只当成了一张能对些钱的普通纸张一般，抛出去便抛出去了，花重金从别人手中夺走的画作，当真在临摹之后竟然有当成礼物送给了原本想买的杨不书，这在周老板的眼中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也让他一度暗叹人和人之间当真不能相比较。但是，从这幅画中，周老板仿佛看见许子宁身上暗藏着的巨大商机，认定了他的画能给自己带来好运，而且许子宁主动提出可以先不拿酬劳，等到周老板将画卖出去了以后，他再按原先说好了的数目付给许子宁稿费便可。因而周老板最终还是毅然买下了他的画作，并且将其当成一个能够带来好运的吉祥物一般，挂在了墙上中央的显眼位置上。

　　现在看来，周老板似乎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这幅画仿佛真的要给他带来好运了，因为吕次国看上了。当然，吕次国看上这幅画的理由有些特殊，那便是周老板一辈子大概都不会理解的了。

　　吕次国终于将手指指向了许子宁的那幅画，开口问道：

　　“那幅画又是谁的？那看上去似乎也还可以，不过不如之前那一幅。我想，既然水平一般，应该也不会那么贵了吧？”

　　周老板再一次顺着吕次国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正是许子宁的那幅画。他心中很是有几分兴奋和庆幸，看来这个许子宁确实算得上是自己的一员福将。这个年轻人看中的是这幅画还看得过去，却又“不如之前那一幅”，所以价钱就能便宜一些，他或许就能买得起了。这个看上去很是有几分奇特的理由，却歪打正着地选中了这一幅许子宁发挥稍显失常的画作，不能不说，许子宁的画作似乎怎么都有销路，确实很有几分吉祥物的意味了。

　　周老板连忙将手中的画作先行放到一旁，空处自己的双手，这才再一次上前把挂在墙上的许子宁的那幅画摘了下来。周老板之所以没有把这一幅水墨画挂回墙上去，而是暂时放在一旁，那是因为他心中还存有幻想，而且是巨大的幻想，他希望出现最为理想的状况，就是自己找个机会将这幅水墨画的价格稍微压一压，而后鼓动吕次国索性把两幅画一并买回去。在周老板看来，如果吕次国同意的话，自己将价格打个对折，直接开出两幅画一共八十块大洋的价码来，兴许这个年轻人心里头就能接受了，自己也仍就能赚得不少利润，至少靠着这几十块大洋，自己的画廊就又能撑一段时间了，到时候或许时来运转，自己的画廊东山再起也说不定呢？周老板越想越是兴奋，刚才的那些尴尬与不愉快的感受此刻早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对待吕次国的态度变得越发的不同寻常了。

　　吕次国也暗自察觉到了周老板的做法，心中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看来一切还算是顺利，总算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吕次国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随后就转回正题，将自己的一双眼睛牢牢地钉在许子宁的那幅画作之上。周老板将那幅画依旧如之前那般双手举着，一动不动地摆在吕次国的面前，方便其仔细观察。在吕次国将注意力放在那幅画作之上的时候，周老板则是用一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吕次国的脸庞，以争取不漏过吕次国每一个表情。

　　吕次国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在这一段时间之中，他一会儿微微点头，仿佛还很是欣赏；一会儿又皱起了眉头，似乎看着又很不满意，让周老板的心情仿佛过山车一般，跟着吕次国神情的变化而变化，他甚至于觉得这段时间仿佛过了一年，一个世纪般漫长无比。终于，吕次国似乎终于看够了，对于这幅画的研究告一个段落，双眼的视线脱离了画作，微微抬起头来，重新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一直帮吕次国举着那幅画作的周老板的身上。周老板看见他这副神情，知道他心中一定有了自己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几乎决定了他的命运，这让周老板既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却又很是有几分害怕听到答案，生怕一旦得到的答案非己所愿，自己好不容易才萌生起的所有希望也就在一瞬间彻底破灭了。这样的大起大落，周老板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轻易承受得了。

　　吕次国看着周老板，似乎仍然在下定最后的决心一般，停顿了半分钟之久，才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认命了一般，道：

　　“这幅画，你开的价要是我能买得起的话，那我就姑且买下它算了。依我看，你这里这么多画，实在也在找不出另外一幅像样的了。”

　　听见吕次国的说法，周老板知道事情成功与否，就看这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这一次自己仍然开不出能够让他接受的价格的话，大概吕次国一定会再一次故伎重演，立马果断放弃这幅他原本就不怎么太看得上的画作，而且这一次更加方便更加干脆的是，这幅画从头至尾就一直拿在周老板自己的手中，吕次国根本连把画作塞还给周老板的程序都不需要了，说不定他一个转身，就走出画廊，从此消失不见，再也不来了。这样的话，这个月的租期一满，大概这里就真的要换主人了。对于一个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画廊，周老板如果说一点儿感情都没有，说不要就不要，那是不可能的，但凡有一点儿希望，周老板都不可能轻易让其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而现在，就到了能不能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的最关键时刻。

　　周老板想了又想，不知道该把价格开到什么限度才行。利润太低，周老板终究是不甘心，而且如此低的利润也不足以挽救正处于悬崖边缘的周老板；价格太高，结果早已经可以预见，很显然在这个行家的面前自己不可能开得起高价格。左思右想，周老板最后索性把这个难题重新抛还给了吕次国，很是客气而认真地问道：

　　“不如这样，按您的眼光和想法，您自己开个价，周某看看合不合适，但凡周某能收回成本，这幅画就当是半送给您了，您看如何？”

　　吕次国心中冷笑不已。这个周老板说得如此大方，但是心中早已经暗地里把价码的底线按照其当初购买时真正的成本价往上提了十几二十块大洋的价格，大概在他心里所谓的成本价，应当是提价之后，而不是购进之时了。不过，吕次国也一样有意扶持周老板一把，他在画廊不可倒闭这一点上与周老板的目标是一致的。想了一想，吕次国竖起了自己右手上除大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将大拇指紧贴在掌心处，用一种毋庸置疑不容更改的坚定口吻说道：

　　“四十块，你愿意降价可以，升价我们就免谈。”

　　其实这幅画当初许子宁开出的价格只不过是十五块大洋，在周老板用尽各种方法的压价之下，最后这幅画减免了三块大洋，以十二块大洋成交，而且十二块大洋只是写了一张欠条，并没有立即付给许子宁。如果周老板和吕次国之间就这幅画以四十块大洋成交的话，算起来周老板还有二十八块大洋的利润进账，这二十八块大洋便已经足以让周老板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画廊里再多撑一个月了。周老板仔细算了一算自己一个月各个方面的开销之后，心中已经对这个价格很是满意，但是脸上却摆出了一副豁出去了的大放血模样，做作地一咬牙，干脆地说道：

　　“好！四十块大洋，我同意，虽然没赚什么钱，不过没关系，就当是我交个懂行的朋友。这幅画四十块大洋，归你了，兄弟！”

　　才这么一转眼之间，吕次国在周老板口中的称呼就一换再换，直接从陌生而有礼的“贵客”变成了如今的“兄弟”。吕次国明白周老板想与自己套近乎的想法，可是看着他如此糟糕的演技，总有一种忍不住想开口大笑的冲动在心中荡漾着。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