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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不书先前恼怒于吕次国的原因，不过是他把自己家里头今天下午到现在经历的一系列曲折事情的缘由，尽数归结到了吕次国的身上；可现在看到吕次国和他母亲之间的表现，杨不书的心也就渐渐软了下来。他原本就不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相反，他具有成为一个医生所基本的东西，那就是一颗善良的心。虽然他对于医术没有兴趣，但是他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那是毋庸置疑的，可以说，“医者仁心”这四个字，放在他的身上，其实是当之无愧的。

　　吕母终于没有力气挣扎了，也渐渐松开了自己咬着吕次国肩头的牙齿，整个人瘫软在吕次国的怀中，只剩下低声的啜泣。只不过吕次国的肩头上衣服都已经破了，从中慢慢地渗出血迹来，浸染在黑色风衣上面，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是能够看得到有些粘稠的液体粘在破了的衣服上面而已。

　　对于这样的皮肉伤，吕次国早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包扎一下或者怎样，只是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身上。这个时候，从门外第三次走进了一个人来，确实一直跟在吕次国左右，方才按吕次国的吩咐，帮忙控制住门外的那些门卫和下人们的阿齐。

　　吕次国正抱着吕母，无言地安慰着她，抬头看见了阿齐，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立马将自己怀中的母亲交给了阿齐，低声吩咐了一声：

　　“照顾好吕老夫人。”

　　阿齐对于吕次国的任何命令，向来是不折不扣的执行，并且不需要问缘由的。对吕次国非常熟悉的阿齐心中清楚，吕次国要把吕母托付给自己，那肯定是要着重照顾昏迷不醒的吕父，不得已而为之。看了一眼吕次国肩头上有些破了的衣服，阿齐知道吕次国受了一点小伤，但并无大碍，此刻不是询问情由的时候，所以阿齐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多说，直接一个点头，就从吕次国怀中接过了吕母，将其半抱半拉的带到了大厅的一角，让她坐在那里的椅子上暂时休息一会儿。

　　吕次国将母亲交给了阿齐之后，立马就转过身来了，双眼冷静地看向了杨不书。他不知道杨不书的心肠已经软下来了，只道杨不书依旧不肯轻易放过自己，肯定也不愿意轻易地替自己的父亲治疗的。吕次国心中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口了，声音在一如既往的冷静之中，夹杂着几分严肃和迫切：

　　“杨先生，吕某知道您和吕某之间有些误会，这些误会只怕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不过杨先生，吕某向您保证，只要您能救家父一命，明日一早，吕某定亲自上门，将画作原封奉还。如果您觉得不够，有什么条件您可以尽管提，只要吕某做得到的，定不遗余力，帮杨先生完成。医者父母心，吕某只有一个恳求，请杨先生务必救救家父，吕某不胜感激！”

　　杨不书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吕父，又看了一眼吕次国，最后看了一眼楼上的某个方向，心中却似乎一瞬间有了主意一般，连眼神之中都亮了起来。杨不书终于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吕次国的身上，仿佛不确定似的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我的要求，你都肯答应吗？”

　　吕次国听了这句话之后，他的直觉告诉他，看来杨不书似乎已经改变了主意，他要的不再仅仅只是这幅画了，他要的东西只怕更多，更难办到。但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吕次国知道自己虽然在上海滩上叱咤风云，刀枪不入，但此刻自己唯一的软肋却被牢牢地掌控在了杨不书的手中，自己除了暂时的服软，根本就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走。吕次国坚定地一点头，回答道：

　　“只要杨先生能救回吕某的父亲，吕某就答应杨先生一件事情，杨先生但有所命，吕次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吕次国终于还是没有失去理智，他特地强调“一件事情”，无非就是想说，我只是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可不能从今往后事事时时听命于你，成为你的奴仆。

　　不过对于杨不书来说，他并不需要什么奴仆，什么手下，他只需要吕次国能够答应他一件事，就已经足够了。听见吕次国这么说，杨不书猛地双掌一拍，开口说道：

　　“好！吕老板在上海那也是有名的人物，想来一言九鼎，一定不会食言。我答应你，一定治好你的父亲。你放心吧，你的父亲虽然病发得突然，但是不见得非常严重，肯定能够治得好的。来人啊！拿担架来，将吕老先生抬到我的房间里去，快点儿！”

　　吕次国看见杨不书终于松了口，心中登时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连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此刻都隐隐地透出了一些喜悦的光彩来。吕母原本已经瘫软无力了，此刻却仿佛被注射了强心针一般，又一次恢复了气力，几步冲了过来，主动抱住了吕次国，激动地喃喃说道：

　　“次国，你听见了吗？你父亲有救了，他有救了……”话尚未说完，吕母就已经泣不成声了。从吕父出事到现在，吕次国固然是心力交瘁，可吕母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此刻看到了希望，吕母到底是女人，出现这样的反应纯属正常。只是吕母情之所至，不查之下，这一抱，准而又准的抓住了吕次国的双肩。他原本肩头上的伤口根本来不及处理，此刻被吕母一抓，一股彻骨的剧痛又在一瞬间重新袭来，让吕次国一下子眉头紧皱，忍不住低声痛呼了一声。

　　虽然吕次国只不过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止住乐自己的痛呼声，可吕母还是有些察觉到了。只是方才吕母情绪激荡之下做出的疯狂举动，现在的吕母都有些不大想得起来了，所以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方才狠狠地咬了吕次国的事情，还有几分关切，几分疑惑地问道：

　　“次国，你怎么了？”

　　吕次国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说道：

　　“没什么母亲，次国没事儿。母亲，父亲已经抬上去了，我们也上去吧。”一边说着，吕次国一边装作不经意地伸手，将吕母放在自己肩头上的双手拿了下来，并且搀扶住了吕母的手臂，非常自然地摆脱了这种痛苦的折磨。随后吕次国看向了杨不书，示意性的唤了一声，道：

　　“杨先生？”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在询问杨不书是否可以跟上去，是否可以开始为他的父亲治病了。

　　杨不书清楚吕次国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发一语，转身就朝着楼上走去了。吕次国却没有急着跟在杨不书身后走上去，而是转过头来看向跟在自己和吕母身后的阿齐，问道：

　　“阿齐，那些人怎么样了？”

　　阿齐知道吕次国问的是方才他们闯进杨家时，一路上阻挡他们前进的那些杨家的佣人们。阿齐的声音就显得更加平静而毫无感情了，同往常基本没有什么两样：

　　“先生放心，那些人都控制住了，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这个所谓的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不过是说这些人都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而已，至于皮肉伤，那自然是难以避免的了。吕次国听过之后，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只是冷静地吩咐道：

　　“你去放了他们，恢复他们的自由。他们是杨家的人，别为难他们。”

　　阿齐答应了一声，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朝着大厅外走去了。吕次国也不再管这些琐事，又回转身来朝着杨老爷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就扶着吕母，两个人并肩走上了楼梯，朝着杨不书的房间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过不了几分钟的时间，大厅外头再一次嘈杂了起来，很快地，那些原先被控制住了的杨家下人们，全都一窝蜂地涌入了大厅，一个个显得既狼狈又气愤，一看见杨老爷，似乎找到了伸冤的人一般，全都涌了过来，就想跟杨老爷投诉抗议。

　　杨老爷并没有注意这些下人们的神情举止，而是将视线投向了跟在这些人身后，最后走近大厅里的人——吕次国身边的人——阿齐。阿齐依旧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走近大厅之后，就自己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站定了，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对于面前所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看着阿齐神秘莫测的冷峻脸庞，杨老爷心中颇为感慨，果然是猛将无熊兵，连吕次国的一个手下都如此卓尔不凡，吕次国自己的能耐由此可见一斑。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