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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何嫂再害怕也无济于事。在吕次国的连番催促和威逼之下，何嫂最终依旧只能颤抖着双手，将那卷“礼物”拆了开来，在吕次国的面前哆哆嗦嗦地把东西铺展开来。但是，接下来的一刻，发生了一件让何嫂大惊失色，彻底失态，却完全在吕次国的意料之中的事情。

　　何嫂在看清楚了用报纸包裹着的“礼物”的真实面目之后，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镇定，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画卷也拿捏不住，轻轻地掉落在了地上。在那一刻，何嫂已经彻底明白了吕次国的用意所在，也彻底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吕次国的面前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暴露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吕次国看着面如土色的何嫂，知道她对于自己的处境已经猜出来了，便也不再多和她绕什么弯子。冷冷地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那幅山水画，那是当年为了迷惑胡德廷的眼线何嫂而故意在画廊里多买的一幅画，当时吕次国故意将这幅山水画交给阿齐，让他帮自己放到房里的书桌上，但是吕次国自己却不回房间里去，而是沐浴去了。其实这一切都是吕次国的精心安排，他就是要让何嫂前往自己的房间去冒险查画，通过这个已知的眼线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事实证明，何嫂没有辜负吕次国的厚望。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吕次国如今再一次把这幅画当成“礼物”送到了何嫂的面前，何嫂一看之下才知道，原来从那个时候起，自己的身份在吕次国的面前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了。或许胡德廷说得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一辈子瞒着吕次国的，只是她没有想到暴露身份的哪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吕次国的声音里也加进了令人胆寒的冰冷的语调：

　　“何嫂，你对我的礼物看着眼熟么？我记得当时你对这幅画很感兴趣，现在，这幅画对我没有用了，我不需要了，不如送给你，不过看你的样子，怎么，你不喜欢么？”

　　何嫂的心已经完全降到了冰点以下。听着吕次国冷冷的腔调里那一句又一句话里有话的言语，何嫂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发软发凉了，从头皮处冒出丝丝的冷气，让她的头皮发麻到了极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了。吕次国却仿佛还不够解气，不死不休地继续在语言上压迫何嫂：

　　“何嫂，这些天以来，你瞒着我做了多少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没有人教过你么？既然你做了，就要有被发现的觉悟。把这幅画捡起来，那可是我花了八十块大洋才买回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名家大作，但是也是一幅很有功力的山水画，怎么，你不愿意收下我的礼物么？”

　　最后一个问题，吕次国甚至已经更改了自己先前云淡风轻之中夹杂着丝丝寒气的语调，变得声色俱厉了起来。可见，吕次国先前一直强行压制住的怒气，到了此时此刻，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吕次国的最后一个问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何嫂彻底崩溃了，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跌倒，一把跪在了吕次国的面前。她的嘴唇哆嗦着，似乎很想说出一些什么话来；只可惜她不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且似乎连嗓子都在那一瞬间哑了，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的脸上已经再也看不到一丝血色，就连嘴唇都已经是煞白煞白的了，头然虽然依旧很齐整地梳到脑后，盘成了一个发髻，但是她那惨白无比的脸色，依旧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已经没有了阳寿的女鬼。她的头微微低垂着，双眼除了看着地板，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供注视，或者更准确地说，此时此刻的何嫂，除了看向地板以外，她已经再也不敢将目光随便投向其他的地方了，更不用说看向吕次国的脸庞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外人突然闯进了吕次国的房间，他就会异常惊诧地发现，此刻的何嫂看上去就像是刚刚断了气的一具尸体，站在她的身边，竟然能够觉得她的身上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没有了体温，没有了呼吸，有的，只是足以让普通人毛骨悚然乃至于大声尖叫的冰冷的躯体。何嫂还活着，但是，她仿佛确乎是死了。

　　吕次国虽然一直认为自己能够做到该仁慈的时候仁慈，该硬心肠的时候就能硬起心肠，绝不会滥发慈悲，但是这一次，吕次国的情感似乎难得的澎湃了一回。看见何嫂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样子，吕次国心里头仍然不由得萌生出一股细微的怜悯之意，尽管他的理智一直在告诉他自己，这样的人不值得自己怜悯。

　　吕次国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向何嫂的眼神越来越复杂，其中所夹杂的情感不再只有冰冷无情，而多了几丝怜悯，几丝惋惜，还有几丝他自己都不知所以然的复杂神色。何嫂一直都没有胆量往上，朝着吕次国的脸上看上一眼，否则她或许就会从中找到一线生机了。不过，何嫂自己似乎也已经万念俱灰，竟然连为自己求情的想法好像都没有了。她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惨然的笑了一声，道：

　　“少爷，您能发现我，这在我预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而已。少爷，既然您知道了我的身份，我知道，我活不过明天了。我别无所求，只求您一件事情，给我留一个全尸。您给我一枪就足够了，别让我身首异处。”

　　吕次国倒是很有几分意外。他没有想到，何嫂这样的人，竟然会轻易间就说出求死的话来，而且听她的语气，看到她的表情神色，吕次国知道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是以退为进的策略，想要试图凭此为自己争取最后的生机，而是当真放弃了求生的yuwang，认定自己必死无疑，听天由命了。可是，何嫂在此之前，甚至于连争取一下都没有，一句求饶认错的话语都不曾说出口，就已经万念俱灰，这在吕次国看来，当真有些难以理解。吕次国偷听过何嫂和胡德廷之间的对话，也清楚何嫂之所以会成为胡德廷的眼线，帮助他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后将这些情报传达给胡德廷，那是因为胡德廷抓住了何嫂的某一个把柄，逼得她不得不乖乖就范，为虎作伥；可是既然如此，她会为了这个把柄而被迫卖命，就说明她不是一个轻易言死的人，而是一个求生yuwang很强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在惊觉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的时候，没有半句话的争取和挣扎，就已经颓然放弃了所有生的希望，只求死得痛快些，这样前后的巨大反差，让吕次国在不解之余，又开始越想越生气。

　　吕次国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在冰冷之余还多添了几丝不忿之气：

　　“何嫂，你还真是好骨气，被我发现了你的身份，就一心求死，听天由命了？你可以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背叛你的救命恩人，去帮外人监视我，把我每天所做的事情都当做救命的情报出卖给外人，难道现在竟然却不为了自己的性命，向我哪怕道一句歉，求一句情吗？看来我在你的眼里，从来不是什么少爷，更加不是什么救命恩人。或许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留下来，让你在我家里待了这么多年！我算是救了一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了！”

　　何嫂的身体又是一次控制不住的颤栗。她从吕次国的声音和话语里，听出了吕次国的失望，愤怒，乃至怨恨。她知道，自己这一次算是让一向信任自己，在生活事务上信赖自己的吕次国彻底寒心了，吕次国说得半点不错，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比白眼狼还要忘恩负义，qinshou不如。

　　悔恨和愧疚淹没了何嫂的心。她或许先前还是因为万念俱灰，自认生无可望才颓然认命的，但是现在的她，当真已经是一心求死了。在她心里，其实她从来不愿意背叛吕次国，自从她不得不听命于胡德廷，监视吕次国，充当胡德廷的眼线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一直被不安，内疚，后悔，无奈等等各种负面情绪所包围和充斥着。而现在，就是这些情绪彻底爆发的时候了。她实在没有办法承受吕次国那充满了失望和伤心的口吻，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对吕次国所犯下的罪。

　　何嫂猛然一个抬头，直视向此刻脸色也已经青白到了极点的吕次国，双眼中透射着一股子浓郁的悔恨和决绝。她毅然对着吕次国开口说道：

　　“少爷，您杀了我吧，我知道我犯了多大的罪，我罪无可恕！道歉是没有用的，我不知道我已经给您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但我愿意以死谢罪。我只求您，别把这件事情告诉老爷和夫人，我知道他们都很信任我，我不想让他们失望伤心。”

　　说罢，何嫂竟然给吕次国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仰起头来，闭上了双眼，静静地跪在吕次国的面前，只等着吕次国给她一枪，就此结束她罪恶的生命，也结束她备受煎熬的心灵继续挣扎的痛苦。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