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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诸葛志义这样说，郑医生知道他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反而误解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就算如此，郑医生至少也能清楚，诸葛志义大概也是一样不清楚吕次国的具体情况的。郑医生缓缓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说自己明白了，又思考了一会儿，这才终于再一次开了口，开始郑重其事地解释起胡德廷心中所想不明白的问题来：

　　“吕先生身上的伤口可不光是右边肩上所受的那两枪。他的心口处先前也受过伤，我记得应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吕先生左胸上中了一枪，子弹距离心脏的位置只有一点五厘米，好像是他的朋友把他送进医院里来的。那个时候我刚来医院不久，还是助理医生，吕先生的那台手术，虽然不是我主刀，但是我全程参与了那台手术，记得非常清楚。当年吕先生虽然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进入休克状态，但伤口的位置太过危险，子弹最终被取了出来，可是他的心脏却因此受到影响，其承受能力减弱了不少。平常吕先生身体健康强壮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像现在这样，受了重伤未愈，身体虚弱的时候，他就特别经不起心脏的刺激了。之所以会吐血，那也是他心律失常，怒火攻心所致。您既然是吕先生的上司和老师，难道三年前他那么严重的伤，您竟然一无所知吗？”

　　听完了郑医生的讲述之后，胡德廷一时间还没有多少反应，可是诸葛志义却已经坐不住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很是懊恼和恍然地大声说道：

　　“对啊，我怎么忘记了？处座，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我们还在特训营里头，那一次是为了配合完成对付军阀张作霖派到上海来的秘密队伍，保护上海居民的安全。那天晚上我们在火车站与对方进行激战，几乎所有的特训营成员都被派上用场了，很多人都受了伤，不过就吕次国这小子受伤最严重，差点儿连性命都丢了，谁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受了那么重的伤。更厉害的是，这小子左胸口中了一枪的事情没人知道，估计那会儿他身旁没人，就他自己一个，而且还沿着铁路轨跑出去好远了，说不定是自己一个人去追哪个漏网之鱼去了。就这样，他竟然能自己一步一步爬到我们战斗结束之后进行打扫的现场，我们这才发现了他，并且立刻将他送到了医院里。那件事情就连我也是后来才听其他同学提起的，当时我从一开始执行任务起，就见不到他的人影儿了。老师，您难道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胡德廷先前听到郑医生所说的话的时候，还暗自纳闷儿，吕次国受过那么严重的枪伤，听郑医生所描述的情况，比起这一次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为什么自己竟然会一无所知？后来听到诸葛志义对当时所发生的事情的追溯之后，胡德廷终于有所了解，却不由得惊骇欲绝。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既然是胡德廷亲自参与，而且特训营成员也都是由胡德廷组织起来，领导着他们去对付张作霖派来的队伍的，那个时候胡德廷打的算盘是将真实的战场作为他们积累实战经验，考验和提升他们的整体水平的一个机会，毕竟当年他们得到的情报是，张作霖派来的人数并不算多，对于上海也只是暗中考察，暂时没有动手的打算，所以胡德廷因此判断，对手的实力不会太强。不过，后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出现了一定的偏差了。

　　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胡德廷绝对记忆犹新。那天晚上，虽然战况极其激烈，特训营成员几乎个个负伤，但是万幸的是，没有一个人真的死在了战场上，反观张作霖派的人，却死了好几个，大部分受了不轻的伤，失去战斗力，因而被他们俘虏。当时其实是胡德廷发现了一个漏网之鱼，正沿着铁路轨拼命朝远方狂奔而去，而且那条铁路轨上已经有火车渐渐朝着这边开了过来。他们事先已经研究过火车站的时刻表了，那个点儿并没有火车进站的消息，也就是说这辆火车是不会中途在这个站点停下的，如果让他顺利地跳上了火车，借助火车逃离现场，那么就如同银针入海，他们再也不可能找到他了。胡德廷生怕他的身上带着秘密情报，会因此泄露了上海的城防，所以他也迅速朝着那个人的方向赶去，二人便开始沿着铁路轨一逃一追。可是胡德廷才跑出一小段距离，身后却突然间响起了枪声。胡德廷能够感受到，其中有一枪似乎是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飞射而来的，可自己的身体却突然间被人一把抱了住，随后子弹入体的声音就清清楚楚地传入了胡德廷的耳朵之中。他心中一惊，迅速放弃了对那个漏网之鱼的追击，反身想要抱住那个人，这个时候，那颗子弹竟然透体而出，一下子钉在了胡德廷的右手手臂上。他的右手没有了力气，又因为中了子弹的原因，速度一瞬间迟缓了一些，对于那个人连模样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深夜里，在没有灯光照明的铁路轨上，胡德廷用左手捂着自己右手上的伤口来来回回找了好几趟，实在找不到那个替自己挡了一枪的人，也只能作罢，暂时返回队伍去了。胡德廷右手手臂上的伤势虽然不致命，却打中了骨头，逼得他不得不暂时休养了好一段时间，连特训营都去不了了。胡德廷还记得，当时让他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在自己养伤的整个过程中，都丝毫不见吕次国的身影，毕竟吕次国自从跟在自己身边单独学习之后，其他特训营里的教官就都不负责他的教学工作了。胡德廷还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受了伤，吕次国大概就像放了羊一样，有了休假的时间，欢喜间把自己这个老师都给忘在后脑勺了。带着这样的心思，当胡德廷终于再次开始训练吕次国的时候，对他比起往日更加严厉了三分，一半是生怕吕次国真的把本领都落下了，一半也是不满于吕次国之前的无影无踪。

　　当年所发生的整件事情，胡德廷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现在再一次回想起来的时候，将这件事情中的蹊跷之处与吕次国心脏处曾经受过的自己一无所知的伤口联系起来，胡德廷才突然间惊觉，原来那天晚上在漆黑无光的铁路轨上，拼了命抱住自己，帮自己当了从背后而来的那一枪的人，就是自己的学生吕次国！倘若不是如此，吕次国怎么会如此凑巧地在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受了这么严重的枪伤？为什么自己会一回头就找不到人了？要知道，当时自己好不容易带着伤返回集合地点的时候，其他的学员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一个负责接应自己的人，他所报告的数据是“所有成员无一失踪”，也就是说，帮助自己挡子弹的人但凡是自己队伍之中的任何一人，那么他必然已经自行回到队伍中去了。但如果不是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学员，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帮自己挡子弹？当时的胡德廷听到这样的报告，只是以为那个人事实上没有中枪，中枪者只有自己一个，也就不再多想了，可现在才发现，事实表象的背后，原来一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种真相。而经过了这样一番推理分析，在排除了一切荒唐的可能性之后，这个一直被隐藏着的真相也就不言而喻了。

　　胡德廷这一生活到现在，黄土已经埋到了胸口了。他这一辈子经历过的事情纵然还不能算多，但是却绝对已经不少了。胡德廷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自己经历过的这么多大风大浪之中，到目前为止最危险的两次，竟然都是吕次国燃烧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帮助胡德廷逃过劫难的。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或许他们两个人都太过冲动了；但是如果换了自己，为了相救自己的恩师而差点儿进了棺材，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身体还远远没有恢复，可是这个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老师，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再信任自己了，而不信任自己的原因竟然就是因为自己非常巧合地出现，舍身救了他一命！大概自己的表现还不如吕次国吧？胡德廷在某些层面上是极其自负的，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怀疑他对党国的忠诚，同样的，自己的学生有着与自己相同的自负，现在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他只顾着自表忠心，说什么愿意接受党国考验的套话，那只怕反而说明了他有可能做贼心虚了。如今静下心来的胡德廷，带着一种被事实真相所震撼的主观情感，换了一个思维角度看待问题，得到的答案便全然不一样了，简直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天差地远。或许，吕次国先前的计策虽然到后来出现了实施上的偏差和意外，但是最终还是收到了他所希冀的效果，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