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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整天，都只有诸葛志义一个人守在医院里，随时等着吕次国又什么情况需要自己配合的。至于胡德廷，他既然身为特训营的校长，又是国民党上海机关的处长级人物，机关和特训营里都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吕次国那边虽然苏醒了，但是郑医生却坚持他们暂时不能探视病人，所以胡德廷再怎么担心，也必须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工作，不能因公废私，做出对不起党国栽培的事情来。不过胡德廷还是利用职务之便，小小地在合理范围之内假公济私了一下，那一天的工作里，胡德廷把原本需要诸葛志义完成的任务全部都分配给了其他人，腾出足够的时间让诸葛志义“自由支配”，而事实上，无论是胡德廷还是诸葛志义，自然都彼此心照不宣，明白应该把这个难得的自由时间支配在什么地方。

　　到了第三天，胡德廷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将后续的杂工交给了手下人，自己又耐不住心中的牵挂，再一次来到医院里，想着去和郑医生好好商量商量，就算他暂时依旧不允许自己进房探视，至少也要他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允许的期限才行。

　　只是让胡德廷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当胡德廷刚刚到达医院，见到了诸葛志义，还没来得及同诸葛志义说上几句话，更没有提及一同去找郑医生的事情的时候，郑医生却自己主动来到了胡德廷二人的面前，告诉他们，吕次国想要见他们。

　　直觉告诉胡德廷，吕次国想要见他们一定是有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同先前他们彼此大受刺激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吕次国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心结，所以今天希望同自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来将这个心结解开。

　　其实胡德廷也早有此意，尤其是那一天，无意间通过郑医生和诸葛志义两个人的话语而得知的一个隐藏了数年的真相之后，胡德廷心中的这种想法就愈加强烈了。只不过苦于郑医生坚决不允，而且胡德廷自己也拿不准吕次国的主意，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如郑医生所说，一看到自己就会进一步受到心灵的打击，从而引发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故来。但是今天，一来是吕次国自己主动要求的，更关键的是，吕次国提出的要求是由郑医生前来帮忙传达的，也就说明郑医生本人也认为，吕次国现在的情况已经可以接受他们的探视了。既然如此，胡德廷二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不容易才拥有的机会了。胡德廷欣然同意，于是三人排成一列，一同前往吕次国所在的病房。

　　其实如果不是吕次国的再三坚持，别说是让郑医生亲自来帮吕次国传达他想要见胡德廷二人的请求了，就算是他自己，也已经直接回绝了吕次国的说法了。一开始郑医生是打算至少让胡德廷二人在吕次国的视线内消失七天的时间，在他的估计之中，一周时间足以让吕次国的身体恢复到相对正常的状态，而且他的伤口的炎症也会基本消失，进入伤口结疤的阶段。到了那个时候，吕次国的情况会比现在良好得多，也就相对安全了一些，他们就算想要商量什么惊天动地，心惊动魄的大事情，也不至于会轻易之间就让吕次国再次出现意外了。可是令郑医生没有预料到的是，难以应付的竟然不是胡德廷这个大人物，而是躺在病chuang上极其虚弱的吕次国。胡德廷对于郑医生的说法很容易就接受了，可是吕次国则不然，从前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开始不断地要求见到胡德廷。但是前天的情况还很不正常，吕次国的心跳频率还偶尔出现不稳定状态，吕次国的精神也远不如今天这般良好。所以在说道了几次无果之后，这一天也就平平静静地过去了。但就在刚才，诸葛志义还在院长办公室里头静坐小憩，胡德廷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着今天所剩下的最后一点事情的时候，吕次国却开始了其喋喋不休，不依不饶的请求攻势。郑医生最后还是敌不过吕次国的软磨硬泡，不得不勉强同意了他的要求，这才有了现在胡德廷与诸葛志义进入病房，再一次与吕次国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听见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熟悉的脚步声的渐近，吕次国知道自己总想着要见到的人，终于来了。虽然先前是他再三要求，经过好一番不懈的努力才得到他想得到的机会，但是当胡德廷真正出现在病房之内的时候，他却低着头，不大敢与胡德廷直接对视了。郑医生非常识趣地站在病房门口，并没有随着胡德廷二人走进房间，而是把私密的空间留给了他们。只不过在临走之前对他们再三交代，吕次国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让他们无论如何要小心谨慎，绝对不能再让吕次国受到任何一丁点儿的刺激。得到胡德廷二人的再三保证之后，郑医生才带着满脸的无奈和不放心，缓缓地拖着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远处走去，去忙活自己的其他事情去了。

　　看见吕次国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模样，胡德廷清楚他一定是因为那天所发生的事情，现在见到自己的时候觉得有几分不大自然了。只可惜，胡德廷在其他方面都非常强悍而有能力，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却一向缺根筋，虽然现在胡德廷早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再生吕次国的气了，恰恰相反，胡德廷还觉得有几分愧对吕次国，更希望彼此间把这个无形的心结解开。只是他在人际交往方面还不如吕次国，连吕次国都开不了口，胡德廷自然更加糟糕了。一时间师徒二人谁都不知道该如何率先打破这个沉默，周围的气氛从病房门关上开始，就变得越来越尴尬，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诸葛志义实在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静默，于是几步上前，一屁股坐到了吕次国的chuang边，抬头看了一眼胡德廷，随后将视线转向了依旧低头沉默不语的吕次国，半是劝导，半是责怪，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道：

　　“次国啊，不是我说你，那天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说出那一箩筐话来。你是不是吓死人不偿命啊？你就算是跟老师顶嘴，也比冷嘲热讽要强一些吧？也就是你，这要是换了我和恩师说出这种话来，我估计啊，恩师早就一枪把我给毙了，哪里还能容我活到今日？次国，不管怎样，那天你说出那些话来，确实是过分了一些。这几天的工夫，你应该也想明白了吧？你自己说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吕次国看了一眼诸葛志义，犹豫了一会儿，却什么话都没有对诸葛志义多说，只淡淡地从口中钻出几个字来，声音细如蚊声，大概只是刚刚足够让诸葛志义听清楚他在讲些什么：

　　“志义，你能不能，让老师做到这儿来，我有些话想同老师说。”

　　诸葛志义立即识相地退出让道，胡德廷也随即在诸葛志义的再三怂恿下，终于在吕次国chuang边一向放置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是，就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如此之近，胡德廷却还是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和勇气，而且也找不到切入点。

　　不过，吕次国倒是已经做好了开口的准备了。而且他也不需要什么七拐八拐的切入点，他今天想要见到胡德廷的唯一目的，就是对三天前所发生的事情做一个了结。因此，吕次国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双眼鼓足了勇气，平平地看向了胡德廷的脸庞，只不过还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中一横，一个咬牙，开口说道：

　　“老师，那天的事情，学生有错，是学生一时间太冲动了，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言语间冲撞了老师，对不起。学生并非有意，希望老师见谅。学生愿意接受任何处分，也愿意接受党国的任何考验和审查，学生绝对相信老师的公正，您是不会带着墨镜来甄别学生的身份的。”

　　吕次国这一次说话，明显比起三天前要冷静和睿智许多了。他的道歉非常真诚的同时，最后却也没有忘记强调和坚持自己的立场。只是相比起先前的冷嘲热讽，这一次吕次国的语气显然委婉了许多，至少，胡德廷听起来便顺耳了不少，不再觉得那般难以忍受了。 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