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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运不济运厄运,事出不意事叠事。
河娘心里隐隐不安,娘家又捎来话让河娘一定要回趟娘家,捎话人又神神秘秘不说啥事儿。更让河娘不安起来,便对山父说:
“他爹,这些日子我胸中闷得慌,非常想爹娘和姊妹们。恰巧家里又捎话,不知有甚事,你能送我回趟娘家不?”
山父吃惊得看着河娘道:
“你不要命了,拉着这么个身子,哪敢出门,万万使不得!”
“反正这小东西不出来,有你在,怕什么!就是生在娘家,有娘伺候我坐月子,岂不更好,省得拉你的后腿。”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样做我不放心,要不我去一趟,看看什么事,顺便将娘接来,你看成不?”
“那是生我养我的家,还有兄弟姐妹,离开太久了,我想去看看,何况家里还出了啥事。你能把娘接来,难不成把家也能接来?”
“家丢不了,兄弟姐妹也健在,不论啥事,事情归事情,来日方长。等你生了,过了满月,我再送你们母子去。到那时候,也不担啥惊险了,你想待多久便待多久,你看如何?”
河娘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非去不可似的,便抽泣起来。
自从山洪中夺命回来,山父心理一直很压抑,河娘这一哭,就更烦了。装了一锅子烟抽起来,仔细想:
这大人一直心情不畅,对胎儿没益处。既然一门心思想去,送过去,未必是件坏事。兴许换个环境,心情好了,能顺利分娩。
山父沉思了良久,在炕沿上磕着烟锅道:
“也罢,你硬是要去,等这两天我把晒干的药材碾了,选个好日子,我送你去。”
拿定注意后,山父一头拾掇药材,一头给柳妈安顿大山与大河的生活。
柳妈听了,劝道:
“太太已超过了生产期,去这么远的路,很危险的。谁也料不定,说生就生了,万一路上要生了怎么办?还是不去的好。”
山父对柳妈的劝也没在意,让她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是日,天气晴朗,气候温和。一大早,燕子斜飞鸡犬叫,地摊铺货人叫卖。
夜里山父就拿出黄历看了看,宜出行。老早起来,便给那头有孕在身的母驴披上鞍子,铺上棉被,驮着河娘向喇都堡走去。
此日,恰好是去年山父河娘上须弥山采药的那个日子。只是山父与河娘谁也没在意这个日子而已。
河娘的娘家在须弥山北40多里的喇都堡,从黑河县到喇都堡,须弥山是必经之路。
走到须弥山,日头已经高高升起。河娘感到有些口渴,对山父说:
“他爹,我渴得很,拿水来我喝两口。”
山父回头到驴鞍子上取水鳖子,水鳖子在鞍子上早磨破,水淌得一滴不剩。
“糟糕透了,这水鳖子啥时候磨破了,一点没晓得,水淌得一点也没了。这咋办?”
山父四下里张望,见沟里清澈的石门水,波光粼粼。便将河娘抚下驴,在一块磐石上铺上被子,安顿好又拴了驴,对河娘道:
“你先歇息一阵子,千万别走开。我下沟取水去,我也口渴得,很快就回来,等着我,啊!”说着便下沟取水。
山父顺石级小道而下,怕河娘一个人在山顶孤寂,一路放开噪子唱着歌谣: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山父刚到水边勾着头舀水,水面上有个人影冲着自己笑,再仔细看却不是自己的倒影。山父唬得退却两步,又向前伸去看时,那张笑脸迎着他又伸出水面。
真是奇了怪了,山父正在纳闷时,只听得顶头一声尖叫,山父本能地反应:
“妻子要临盆了!”
他顾不得许多,将水鳖子摁入水中,鳖子中冒着气泡,那张笑脸在水波中破碎变形。
山父拾起身子欲要跑时,只见山崩地裂,须弥山从河娘坐的磐石处劈开,轰隆隆一阵山破石滚,烟雾红尘罩住了整个须弥山。山父魂不附体地叫了一声:
“天啦!我的娘子,我的毛驴,那可是四口子啊!”
待塌陷止住时,山父疯狂地向陷沟奔去。
当山父找到河娘时,发现磐石整体下沉到底,河娘依旧在那磐石上,已经生出一个男婴。河娘血奔,生命奄奄一息,嘴唇微微扇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那红尘是河娘血奔时造成的。
再看时,那头毛驴也产下一头小驴仔,母子都站在河娘身边。
山父跪下去,忙抢救河娘,但河娘流尽了身上的血,最后一句话也未说出口,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山父放声呼唤,可是叫天天不灵,唤地地不应,只有自己的哭声在回荡。
山父见妻子已经归天,便去打理婴儿,乍一看是个绿色毛发六爪的怪物,愣在那里看了良久。
他联想到松树洼,妻子被草扎后离奇怀孕,打那以后,一切就没顺利过。今日又在须弥山遭遇此大难,原来是这个怪物夺走了妻子的生命,从此恩爱夫妻相隔阴阳,越想越气。
仇与恨聚集在血管直往上冲,一时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举起一块石头,欲结果了这个小怪物。当他正要砸下时,那婴儿似乎笑了,山父终下不了手,于是将婴儿卷在被子中遗弃。
山父将妻子抱到驴鞍上,牵着母驴,引着驴仔,肝肠寸断,一路哭着回家去了。
须弥山的石头,从此成血染般丹霞地貌。后来山上建了寺,两山塌陷的豁口,便取名寺口子。
山父将河娘驮回家后,感到天塌地陷了似的,一头晕倒在门口。
大山、大河两个人出门来,发现驴身上驮着母亲,地上躺着父亲,两个人都死了。
不知发生了啥事,大山跪在地上摇着父亲,大河在驴身上敲打着母亲,兄妹二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来众人。
伙计老朴扑过来,用指头顶了顶眼镜,蹲下去绷开山父的眼睛看了看,又在鼻子眼儿上探了探,确认还活着,忙叫大山舀水去。又去驴身上看河娘,柳妈已经查看过了,哭着道:
“人殁了,已经冰硬了!这到底是咋得啦?”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朴焦躁道: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抬下来,快叫人!”
停下尸,老朴急忙挂出停业招牌,收账打烊,打发抓药的小伙计木童,请街坊邻居。又打发人去请娘舅家人。
山父苏醒后,大略说了:
“河娘途中临盆难产血崩,母亡婴妖,双双归命,婴儿就地埋了。”
邻里乡党都来帮着料理净身盥浴、更衣敛尸、设架搭棚、起幡作诔诸后事。
河娘因血奔荒野而亡,这样的血尸从野外驼回来,在当地是犯忌讳的,而且是大忌。若事先有人知道,那是绝对不能入街进巷的。
街坊邻居知道了河娘的死因后,加之河娘在停尸后诡异连连,深感不安。
当地有个俚俗,人死了,要宰一只公鸡,为亡灵升天领路。在河娘停尸的时候,有一只彩翼丰满的大公鸡扑来,爬在河娘头顶一动不动。
有禽哑主动献身为河娘领路,这就奇了,让人费解。可奇怪的是公鸡被杀了,拔了毛献祭在桌上时,却不翼而飞,夺窗而出不见了,更让人们炸目。
接着,灵堂搭设就绪后,刚撑起的灵幡,像被神仙提着,连撑竿拔起,徐徐升上天空,再没落下来,再次让在场的人傻了眼。
顿时,六道街的人心中罩上了浓重的阴气。河娘死的不明不白,阴魂难散,恐怕日后六道街将无宁日。
人人怀里如揣了狼儿子,因碍于脸面,在别人撕肝裂肺的悲恸境况下,没有说出来。然而,有人说不出来,却做的出来。
益寿堂的对面开着一家典当行。典当行的老板姓党,名续够。此人生得头小身材大,短臂长腿,远远看去俨然一头大袋鼠。大袋鼠是个及精明的人,满腹的算盘,还有一身的抽匣子。
党续够觉得自家和益寿堂最近,倘若有一日,河娘在六道街来闹鬼,一出门不就踏进自己的典当行了吗?不想则罢,一想就头皮发麻,一阵毛骨悚然!
党续够深夜给河娘凉尸的时候,乘人不注意,将一根钢钉从河娘的囟门钉入,来了个压顶锁魂,敲脑镇魄。
益寿堂请来阴阳僧人,诵经念佛超度亡灵七日,第七日起殡送葬。一时间,六道街殡车辚辚,白幡飘飘,凄风萧萧,悲音催肝。
邝家的送葬的队伍刚出了益寿堂,党家的典当行门前,放着一堆柴火便点燃了。
别人送葬时,在自家门前点柴火,意味着驱邪。送葬的人见了,就有人骂道:
“这老党也太不厚道了,都邻里邻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人家失了亲人,你怎么能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呢?”
柴火在哔哩礴喇地燃烧,一柱青烟袅袅娜娜升腾。送葬的队伍在悲催的唢呐声中,哭天喊地的缓缓前行。
“典当行走水了!”不知送葬队尾的谁喊了一声。 摆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