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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幸死者晒干尸，有幸生者当前行！

　　卧龙川军营偷袭一战，因须弥芥子有奇能，才转败为胜。结巴军监不再结巴了，十分得意，丢了战骨也不掩埋，收了俘虏也不归驯，又整兵出发。

　　俘获的战马便分给有病体弱的骑。老韩得了一匹，后生副官给须弥芥子牵来一匹，道：

　　“战功是你立，你本当有马骑！”

　　须弥芥子问道：

　　“再能派一匹吗？”

　　“你一人要两匹马作甚？”后生副官奇怪的问。

　　须弥芥子指着郭百顺的脚说：

　　“这小士兵穿着不合脚的鞋，脚早就磨破了，是给他要的。”

　　后生副官看了看郭百顺的脚，又牵来了一匹马。郭百顺骑上战马，才觉得自己像个战士，在说说笑笑中继续前进。

　　距边关越来越近了。一路上战骨如同夏收的谷垛麦捆儿，横七竖八躺在山野，吃饱喝足的老鹫秃鹰，慵懒地蹲在山石上丢盹纳梦。

　　山石染血，流水挂彩，腐臭熏得魔呕鬼吐，血腥陶得狼逃虎离。遇城郭没有行人，逢村落不见炊烟，市不贸货，田不耕耘，到处一片萧瑟。

　　须弥芥子行军一路，一番经历之后，才知生为茅蒿草芥，随时随处可被践踏刈害铲除，身为灵长类，何偿不是如此呢？

　　到了边关，除了死人成堆，血痕斑斑的战场，却不见战士的身影。不再结巴的结巴监军，带领兵马追寻大部队。行了几日不见大部队，也不见敌军，失去联络后，犹如一群败群了的羊，无目的向前走。

　　后生副官心下不安起来，就找结巴军监商议，派两名快骑，去探望军情。结巴军监一想也是，这样无目的地走，走哪儿去？于是打发两个尖兵去了。

　　这日郭百顺难耐机饿，在路边摘了一捧紫色的野果子充饥，吃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口吐白沫，人事不省。老韩急报给军监，军监骂道：

　　“妈妈的，这荒山野外，没医没药的，老子有啥法子？自己的嘴自己不管好，到处乱啃胡嚼，吃活了是你有造化，吃死了是你命该绝。跟老子不搭界，老子也没办法。”结巴军监自从不结巴后，一说话就是一长串儿，还会搭上几个“老子”。

　　老韩责怪须弥芥子道：

　　“全怪你这棵糜子地里的高粱，不知怎得，那天把那结糜子吓的会说话了。这下好了，会说话你说人话吧，偏偏满嘴里喷粪，妈妈的、老子老子成串儿。你既能让他说话，就再治一治，堵上他那张嘴吧！”

　　老韩这么一提及，倒让须弥芥子想起来了，拉起郭百顺的手臂，用那竹尖小指扎了扎，然后捏住郭百顺的双手，郭百顺抽搐了几次，上吐下泄一阵过后，身体恢复如常。

　　须弥芥子如梦方醒，路上死了那么多人，怎么把这一招给忘了！

　　这日来到伏虎山下，突然风生云起，沙尘笼罩。看样子山雨欲来，此处地势低洼，军监下令道：

　　“兵马快点上山，不然山洪下来，妈妈的全要葬身在此沟里了！”

　　后生副官在前头领兵上山。

　　伏虎山四围皆悬壁，鸿沟环绕，十分险要。只有一条三尺宽的道路，走着走着，一匹马就掉了下去。军监忙令几个士兵下去，解开马尸，背上马肉，找到一口溶洞，架锅生火，准备煮马肉吃。

　　兵马才安顿停当，滂沱大雨如大海漏底似的筛了下来。拉成线儿的雨水筛了半日，才渐渐停下来。次日士兵起来看时，汪汪一圈洪水，把伏虎山圈在中间，浑然一座天然城池。

　　一个尖嘴猴腮的士兵看了感叹道：

　　“妙哉！这天然城池，敌军入侵不得，天高皇帝远，若是有酒喝，有肉吃，有女人睡，优哉游哉的，就是京都，咱也不跟他换！”

　　洪水一时退不了，山上草倒是不缺，但粮只能应承一两天时间。第三日，连野菜也找不到了，更别说酒肉女人了。

　　从第三日开始，只能杀马充饥了，吃了马肉，又安然自在了。士兵们就横在山上晒太阳，有的聊女人，有的枕戈望天，有的到水边洗衣服，有的扒掉衣服翻过来捉虱子。老韩索性脱下裤子，露着屌在裤裆里抓虱子。

　　老韩用两个指头捏住几只，放在石头上，郭百顺用石头砸下去，就是几点血渍。老韩抓的心潮了，索性把裆铺在石头上，让郭百顺沿裤缝子挨齐儿砸下去。毕毕啧啧，那扎成排儿的大胖虱子，被直砸得血肉模糊。

　　须弥芥子仰卧在草地上，抱枕双手，看着蓝天白云，不禁想起了家。将大河、凌云、月娘和舅舅挨个儿想了一遍，不知他们境况如何。又想起已故的麻婆婆，不禁酸泪从两鬓流下。

　　那一头，结巴军监和后生副官，并几个老兵聚在一起，玩耍赌银子。一会儿嚷嚷闹闹，一会儿骂骂咧咧！

　　几个伙夫在折树枝晒柴火，垒石刷鼎，烫马皮燎马毛，准备晚上煮马皮吃。

　　兵困伏虎山，五七日后，结巴领的兵马，只剩下兵而没马了。洪水终于退了，可接踵而至的是匈奴。

　　两军交战，厮厮杀杀，损金耗银，死死伤伤，四处狼烟，遍地怨声，最终受害的还是老百姓。

　　仗打的时间长了，匈奴也没心恋战了，欲要收兵时，见伏虎山冒着炊烟，兴趣又来了，要将伏虎山作为战场的终结。

　　结巴军监派人下山试探，可以越沟过河，正准备下山时，只见四五百骑兵，摇旗呐喊，将伏虎山围了起来。为首的巴图扎雅尔将军看了看，山势险要，不可上山，命人向山上喊话：

　　“你们已经没活路了，快快下山受降吧！不然就在山上晒皮囊，喂老鹰去吧！”

　　结巴军监和那些老兵们坐在一起，谋划了半日，也没个结果。巴图扎雅尔见山上不见动静，便下令在山下安营扎寨，笑道：

　　“困也要困死你，除非你插上翅膀飞了！”又对大家喊道，“弟兄们，我们在此乐呵乐呵几日再走，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好！”

　　登时山下振臂高呼，士气高涨，旌旗猎猎，战鼓隆隆，摆起阵来演练。

　　山上的人饥肠辘辘，出兵个把月来，谁也没弄明白目标在哪儿。是打仗来还是送死来了，是被流放还是在逃亡？就连结巴军监也稀里糊涂的。

　　夜幕下，山下搭起了营帐，点然篝火，胡人开始宰羊炙肉，喝酒摔跤，吹拉弹唱，载歌载舞。一阵阵山风，将那欢声笑语，酒气肉味吹上山来，惹得山上那帮饿鬼饕餮，直咂嘴嘬舌，咽涎嚅肠。

　　须弥芥子看着山下胡人的嚣张气焰，再看看山上这群萎萎衰衰救亡救国的队伍，与自己最初从戎的憧憬怎么也搭不上茬儿，不像是保国卫家，倒像是拿生命做儿戏。

　　山上已经一天没食物可充饥了，挨到次日，那帮偷袭军营时收服的北方大汉，已经耐不住了，说道：

　　“坐在山上也是死，下山去也是死，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下山拼个你死我活！”说着起身就要下山。

　　结巴军监一看就不依了，绰起马刀就要杀人。须弥芥子扑上去横在刀前说：

　　“长官，我们坐在这里就会活活饿死的，你让我下山，我有办法让胡人撤退的？”

　　结巴军监又妖声怪气地说：

　　“咦！你一个绿毛小子，有三头六臂，抵得了四五百敌兵？”

　　后生副官儿忙贴耳低声道：

　　“有无三头六臂，何不让他去试试，总比坐下等死的强些，我看这小子有些能耐，你就让他去吧！”

　　结巴军监摆着手道：

　　“去吧去吧，送了小命别赖上我便是。”

　　须弥芥子下了山，沟中的淤泥半人深，便脱下衣履，趟过河沟，找了坑清水洗了泥，再穿上衣服后，径直向胡人的营寨走去。

　　到了寨门，守寨的士兵挡住问干什么的，须弥芥子像没听见一样，直往前走，士兵拿起刀枪乱砍。

　　一阵混乱中，棒来棒断，刀来刀弯，枪来枪折。山上那帮人直看得眼里开花，不知一个人怎么对付的，让一个营寨的敌人乱作一团，拿他没着儿。

　　顿时三四百人围住须弥芥子，须弥芥子道：

　　“你们让开吧，我不想伤你们性命，让我见你们头领，也不会伤你们头领的性命！”

　　于是一个士兵飞进营帐报道：

　　“报！将军，营外来了一个绿头发的汉子，我们数百人抵他不住，棒打去棒断，刀砍去刀弯，戟杀去戟折。他说不想伤任何人的性命，只要求见将军！”

　　巴图扎雅尔将军一听，自己南征北战，出入沙场半生，从未见过这等事，唬得面如土色，是不是遇上神人了？赶紧出来迎接。

　　出了营帐，巴图扎雅尔看时，见是一个不着铠甲，英姿勃发的壮士，生得眉清目俊，绿发茸茸，一身的秀气，三分胆怯已消失。便分开众兵将，问道：

　　“这位壮士要找我？” 摆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