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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五十四(仓央穆嘉的往事(四))
玄奘大法师似乎心有预感,他只道:愿得毕身行道,以报国恩。
太宗退让一步,想要玄奘和他一起参与东征。
玄奘大法师以军旅不便,虚负路费为理由,加以推谢。
玄奘请求到嵩岳少林寺去译经,太宗不允,建议他在长安弘福寺翻译,玄奘接受。
其实太宗早年曾对傅奕说道:“佛法报应显然,屡有征验。”
后来在他神笔自写的《大唐三藏圣教序》中,也有“是知恶因业坠,善以缘升。升坠之端,唯人所托”等言辞。
其实太宗对佛家因果报应的理论,是很清楚而且相信的。
在帝国的大事上,太宗推崇儒家,敢於任事。但是在南征北剿的过程中,生命死伤无数,对一个相信因果报应的人来说,杀了敌人自然会产生恐惧不安的感觉。他的这种心情,在他贞观三年闰十一月,《为殒身戎阵者立寺刹诏》文中,早就有所表示。
诏文写:有隋失道,九服沸腾。朕亲总元戎,致兹明罚,各殉所奉,咸有可嘉,纪信捐生,丹书著於图像。
犹恐九泉之下,尚沦鼎镬;八难之间,永缠冰炭,愀然疚怀,用忘兴寝。
思所以树立福田,济其营魄,可於建义以来交兵之处,为义士凶徒殒身戎阵者,各建寺刹。
在另一份诏文中,太宗表示:朕自隋末创义,志存拯溺。北征东伐,所向平殄:然黄钺之下,金镞之端,凡所伤殪,难用胜纪…追以怆恨生灵之重,能不哀矜。悄然疚怀,无忘兴寝。
太宗对阵亡的军人,一方面觉得是刑期无期,以战止战,势在必行;另一方面自知杀业太重,感觉非常后悔所以愀然疚怀。
这种忏悔的心情,弄得他坐卧不宁,无忘兴寝。
这种压力和恐惧感,使他不得不以建筑寺院,设斋忏礼来在佛教中寻求禳解。
这种犯罪的恐惧感,诏文中也有记载:且释氏之教深尚慈仁,禁戒之科杀害为重。承言此理弥增悔惧。今宜为自征讨以来,手所诛剪,前后之数,将近一千,皆为建斋行道,竭诚礼忏…冀三途之难,因斯解脱。万劫之苦,藉此弘济。灭怨障之心;趋菩提之道。
可以看出唐太宗在朝政上,是三教并容,儒治为本;但是在他的内心中,对被他杀死的近一千人,深深抱有犯罪感。
佛家的戒杀和因果报应之说,更是使他弥增悔惧,所以才用建斋行道的办法,以灭怨障之心。
除了这些亡魂以外,玄武门事变中,太宗的兄长和弟弟,李建成、李元吉被杀身亡一事,一定也会在太宗的心中,留下更深的暗影。
三教里面只有佛家有因果之说,和树立福田的办法,才能解开太宗心中这件说不出口的大疙瘩。
尽管因果报应之说,在佛经中比比皆是。例如佛教典籍说阿育王即位之前曾经杀兄害弟;阿闍世王未生怨,弑父篡位,都和李世民在夺权争位时期的作为,可作对照。
但是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对这些故事,都避开不谈。可见三藏法师真是小心谨慎。
其实,这也难怪,李世民的晚年是很护短的。他和玄奘的关系,并不是没有裂痕的。玄奘译经的助手之一,《大唐西域记》的执笔者辩机,正是在玄奘地位声誉最隆的时候贞观二十二至二十三年间,因通高阳公主,太宗怒,腰斩辩机。
这一案件虽然是辩机自取其祸,但却不能不使玄奘小心。
玄奘和唐高宗的关系,一直很好。
早在玄奘返国的两年以前,储君之争,相当紧张。原来的皇太子承乾,和魏王泰争宠,各树朋党,遂成亹隙,争夺的结果,使渔人得利。
晋王李治成为王位的继承人,他就是后来的唐高宗。晋王的被立为太子,颇富於戏剧性。
两唐书长孙无忌传记载说:太子承乾得罪,太宗欲立晋王,而限以非次,回惑不决。
御两仪殿,群官尽出,独留无忌及司空房玄龄,兵部尚书李绩,曰:“我三子一弟,所为如此,我心无憀!”
因自投於床,抽佩刀欲自刺,无忌等惊惧,争前扶抱,取佩刀以授晋王。
无忌等请太宗所欲,报曰:“我欲立晋王。”
无忌曰:“谨奉诏,有异议者,臣请斩之。”
太宗谓晋王曰:“汝舅许汝,宜拜谢。”
太宗盖世英雄,果於决断,而至皇位继承问题乃作如此可笑之状,盖皇位继承既不固定,则朝臣党派之活动必不能止息。
高宗李渊远不如太宗李世民英明,缺乏主张。
他的皇位继承又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取得的,因此在他继位大统之前,一定是小心谨慎,投太宗之所好。
太宗的犯罪感和对因果报应的恐惧,和他对玄奘的亲近,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多中,可以说是与岁而增。
不利於佛教的行动,几乎再没有出现过。这一背景是决定晋王对玄奘友善的主要因素。所以他和法师的关系,是紧跟太宗的脚步。
自然,太宗的内心苦,和寻求宗教解脱的紧迫感,绝非那位年青的太子所可以理解的。
贞观二十二年六月,太宗在玉华宫召见玄奘,相谈甚欢,应玄奘之请,亲染翰墨,写成《大唐三藏圣教序》。
作为太子的李治见到圣教序以后,马上凑热闹写了一篇《述圣记》。
在这篇文章中,太子先歌颂太宗的武功文德,说 :“皇帝陛下,上玄资福,垂拱而治八荒。德被黔黎,敛衽而朝万国,百川异流,同会於海;万区分义,总乎成实,岂於汤、武校其优劣,尧、舜比其圣德者哉!”
然后才称赞玄奘的资质和求法的壮举,言及此举: “自非久植胜缘,何以显扬斯旨?所谓法性常住,齐三光之明,我皇福臻,同二仪之固。”
又如太宗曾在贞观八年为穆太后建弘福寺,十五年又驾幸该寺,为穆太后追福。
太子也在贞观二十二年,为文德皇后立寺,故以慈恩为名。
寺成之后,玄奘奉命在这所新建的的大寺中令充上座,移就翻译。
这一类资料者都足以说明,高宗在作皇太子时,对玄奘的态度主要在迎合太宗的兴趣。
当年唐太宗第一次和玄奘召对时,就曾劝玄奘还俗,襄辅政务。
玄奘推辞不从,愿得毕身行道以报国恩,作为妥协。
太宗当时虽然没有再作要求,但也没有放弃那一计划。直到三年以后,贞观二十二年六月在玉华宫会见时,又再度提出这项意见。
三藏法师传称:帝以法师学业该赡,仪韵淹深,每思逼劝归俗,致之左右,共谋朝政。
至是又言曰:意欲法师脱须菩提之染服,挂维摩诘之素衣,升铉路以陈谟,坐槐庭而论道。於意如何?
因为皇帝的事务太多,个人无法独察一切,所以明王圣主,犹仗群贤。
玄奘素志未改,还是坚决不干。他用下面几种理由,说动了太宗。
其一:陛下上智之君,一人纪纲万事自得其绪,况抚运以来,天地休平,中外宁宴,经纬八宏之略,驱驾英豪之才,克定祸乱之功,崇阐雍熙之业,聪明文思之德,体元合极之姿,皆天之所授,无假於人。其义一也。
其二:敦本弃末,尚仁尚礼,九州四海禀识怀生,俱沐恩波,咸遂安乐。此又圣心至化,无假於人,其义二也。
其三:至道旁通,深仁远洽,雕蹄鼻敛之俗,卉服左衽之人,莫不候雨瞻风,稽颡屈膝,此又天威所感,无假於人。其义三也。
其四:猃狁为患,其来自久。五帝所不臣,三王不能制,及陛下御图一征斯殄,倾巢倒穴,无复子遗,若言由臣,则虞,夏以来,贤辅多矣,何因不获?故知有道斯得,无假於人,其义四也。
其五:高丽小蕃,失礼上国。隋帝总天下之师,三自征罚,虚丧六军,狼狈而返。陛下暂行将数万骑,摧驻跸之强阵,破辽盖之坚城,振旅凯旋,隋以之亡,唐以之得。故知由主,无假於人。
其六: 又如天地交泰,日月光华,和气氤氲,庆云纷郁,昭彰杂沓,无量亿千,不能遍举。皆应德而生,无假於人。
其七:纵复须人,今亦伊、吕多矣!玄奘庸陋,何足以预之?至於守戒缁门,阐扬遗法,此其愿也!
这七个原因,一方面足以表现玄奘的文采和谈锋,及其对太宗的推崇;一方面也可以推想。
再则就是帝王之过。
帝王之过,略有九种。
王若成就如是过失,虽有大府库,有大辅佐,有大军众,不可归仰,何等为九?
一不得自在,二立性暴恶,三猛利愤发,四恩惠奢薄,五受邪佞言,六所作不思不顺仪则,七不顾善法,八不知差别忘所作恩,九一向纵任专行放逸。
王之过失在佛家典籍《瑜伽师地论》中记载,列有十种。
其中第一条就是“种姓不高”。
谓有国王随一下类王家而生,非宿尊贵;或虽於此王家而生,贱女之子,不相似子;或是大臣辅相,国师群官等子,如是名王种姓不高。
天竺是一个非常注重种姓的国家,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二中,对这种风俗曾经写道:“夫种姓殊者,有四流焉:……二曰刹帝利,王种也,奕世君临,仁恕为志。”
他又说:“凡兹四姓,清浊殊流。婚娶通亲,飞伏异路。内外宗枝,姻媾不杂。” 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