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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0月11日。华界。特工总部。

　　暂时在孤岛停留的人们，对双十节格外的关注。双十节虽过去了一天，但它的欢乐还在持续。人们是躲在这种假欢乐中，来逃避战争带来的创伤。在那些欢笑声中，也饱蘸着屈辱、焦心、绝望、无助的泪水。上海，一个被瓜分了的世界；停留在这里的人，也被瓜分了，他们精神和生活，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瓜分了。在这个意义上，汪精卫的曲线救国，是短暂消融了敌占区人们的痛苦，但被分裂的自尊心，让生活在上海的中国人如同行尸走肉。一个国家的荣誉、一个民族的屈辱，在孤岛已经荡然无存了。也许，在这五十年间，上海从来就没有属于中国，在它那包容的怀抱中，在它那华丽的肌肤上，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强暴们肆无忌惮地揪扯着它千疮百孔的躯体……

　　这一天，特工总部却只有躁动和恐慌。

　　松下大佐死在日本宪兵司令部大门口，当时李士群就在他身旁。从松下大佐眉心溅出的鲜血，都喷到了他脸上。李士群当时都傻了，上海是他的地盘，日本人死在他的地盘上，要命的是死在他身前，而他却呆若木鸡。身经百战的李士群就傻了那一瞬间，然后偷眼去瞧影佐祯昭，发现影佐祯昭比他还惊愕，心里陡然升出些自豪来，立刻吩咐吴世宝和王天风封锁现场，追捕凶手。

　　李士群稍微安心的是，刺客在日租界，搜索起来较为便利些，这个区域由日本宪兵司令部直接负责，各个要道、桥口都设了路卡，严格排查，刺客绝对插翅难飞，特别是那个受伤的刺客。他本想回特工总部部署一切，却发现日本人早已行动起来，他忽然明白了：码头刺杀是影佐祯昭挖的陷阱。他陪着影佐祯昭到梅机关，影佐祯昭却让他找晴气中佐，然后他了解了影佐祯昭的部署。他刚回到特工总部，便接到周佛海的电话，自然是严厉指责。李士群司空见惯了，当周佛海说到秦癸恩的遗物时，他明白这是杨枢打的小报告。自然，他对这个部长的指令虽常阴奉阳违，但至少会给他面子。是以，挂了电话，就吩咐秘书找来王天风。王天风明白李士群的处境，因为他的处境也是如此，只是层次不一样，面对的人和物不同，但实质是相同的。何况，秦癸恩的遗物他查了一天，也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自然也顺水推舟。

　　李士群明白，特工总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局，他对一直活跃在上海的中共门徒小组是避而不谈的，这是他的痛处。门徒小组也是一团雾，虽然不是一无所知，但看不透。他也明白，松下大佐之死是个导火索，结果是他将要直面门徒小组。虽然上海是他的天，但门徒小组在暗处，他在明处，所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而影佐祯昭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虹江码头刺杀和日本宪兵司令部门口狙杀是国共特工合作，他最怕的就是延安和重庆联合起来互通消息，那么上海的敌特又织成一道网，对军统、中统大清洗的胜利就毫无意义了。

　　李士群理顺了思路，便召开处长会议，下达了他的指令。李士群看着他的手下，眼睛眯在了一起，如此拙劣和有效的刺杀证明了一点：特工总部不仅有延安卧底，还有重庆卧底。吴世宝、王天风、杨枢跟着他去码头，中间没有机会传递情报，应该不是卧底，但他迅速否决了，传递情报的方式多种多样，甚至一个烟头都可能刺上摩尔斯码。最有可能传递情报的是李丁纯，因为他一直在总部，可随时传递情报，但他若是卧底，清洗军统时为何不传递情报？是林森木么？这个念头又跳了起来，但迅速又灭了，林森木和宫本芳子是同学，是汪主席的人，也不可能是卧底！然而，最不可能的反而最有可能！李士群对这五位处长都怀疑着，实际上他对一切都怀疑，甚至曾怀疑情报是不是从无意间泄露的。

　　“松下死了，我们坏了！”李士群有气无力的说，“特工总部再无宁日了。实际上，特工总部从来就没有安宁过。”扫视了手下一眼，“日本人不会让我们安宁的，可是咱们自己人也不让咱们安宁啊！”

　　五位处长明白李士群所指，不敢说话。

　　“松下大佐是怎么死的，是被枪打死的么？”李士群声音大了起来，“不是！松下大佐是被情报害死的！我们早上八点接到的通知，十点半松下死了，在虹江码头和日本宪兵司令部门口发生了两起刺杀事件，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这里有内鬼！我再重申一下，上午开会时我说有延安的卧底，通过这两起刺杀，我的说法有问题，咱们特工总部不仅有延安的卧底，还有重庆的卧底，看来上次的大清洗并没有将军统一网打尽啊！”说着，眼睛瞟了王天风一眼。

　　王天风恐慌道：“我办事不力，请主任处罚！”

　　李士群向王天风挥了挥手，道：“王队长尽心尽力，是特工总部的大功臣，怎么能处罚你？只能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王队长要再接再厉。”

　　“我一定会揪出这个鬼，打出它的原形来，看看是何方神圣！”王天风狠狠地道。

　　“也许，这个卧底有双重身份，即是重庆卧底，又是延安卧底，是双面间谍。”林森木摸了摸鼻子。

　　“林处长这个提法好！”李士群眼里终于有了笑意，“看来林处长有这方面的经验，调查特工总部内鬼的事交给林处长，是我的明智之举。”

　　“过奖。”林森木肃容道，“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啊，假如松下大佐到沪的消息是从咱们这里泄露的，那么这个鬼必在各位之中。”轻咳一声，“我说的是假如啊！”

　　杨枢干笑了两声，道：“咱们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松下大佐到沪的消息也可能是从日本人那里泄露出去的？”

　　“也有这种可能。”林森木将本子轻轻合上，“我从来没抓过鬼，可能今后会给各位带来麻烦，还望各位处长见谅。”

　　“林处长谦虚了。”李丁纯笑道，“说实在的，我都没想到这个鬼可能是双面间谍。”

　　李士群轻轻敲了下桌子，见众人安静下来，说：“影佐机关长返沪，咱们有的忙了。据晴气中佐说，芳子小姐要秘密执行一个计划，要特工总部安排一个上海通来，我想着只能是吴队长了。”

　　吴世宝点头：“此事交给我，主任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整个上海滩都是咱家的，只是日本娘们不好伺候啊！”

　　众人陪着他笑了。李士群也隐晦的笑了，道：“幸亏，咱们还有秦癸恩这个线索，人虽然是死了，但遗物还在，线索就没有断。王队长虽然检查了秦癸恩的遗物，但他不是搞情报的，没看出啥门道来。不过，可以断言，秦癸恩一定是卧底，但他究竟是延安的，还是重庆的，亦或是双面间谍，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林处长负责调查内鬼的事，王队长今天就把秦癸恩的遗物转交给林处长，希望借林处长的法眼，找到蛛丝马迹来，揪出潜伏在特工总部的卧底。”

　　“还是转到情报处吧！”林森木摸了摸鼻子：“既然有卧底，遗物放在总务处肯定不安全，万一丢了或损坏了，对咱们都是损失。再说，我对情报不在行，得让李处长帮忙分析分析。”

　　李士群点了头，道：“那好，李处长就多费费心，为林处长提供方便。”

　　李丁纯笑道：“跟着林处长，油水大，自然尽心尽力！”

　　李士群看了看众人一眼，说：“根据影佐机关长的命令，下一步我们要把中共门徒小组挖出来，然后一个个消灭掉，这个重任就要交给王队长了。说实在的，门徒小组一直是我最大的头痛事，王队长一举清洗了上海站的军统和中统，还望再接再厉，把门徒小组给清洗了。”

　　王天风道：“我一定不负主任所望。”

　　李士群道：“眼下王队长配合梅机关的晴气中佐，全力调查刺杀事件，追捕刺客。”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希望各位不要给我丢脸，松下大佐死了，我的处境不好过，谁给我丢脸，我就家法处置谁！”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