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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谈话期间，庄老一直留意着林森木和庄亦初，见二人神情里荡漾着幸福，心中也同样幸福着。庄老吸着雪茄，烟雾在头顶形成了白雾，将他的思绪笼罩住了，这让他想起了三十年前的岁月。三十年前，辛亥革命时，他和林国轩、汪精卫一同加入同盟会。当时，汪精卫手中有一幅元朝倪云林的《六君子图》，画面上题着五六首诗，当中有一诗：“远望云山隔秋水，近看古木拥坡陁。居然相对六君子，正直特立无偏颇。”三人正是在此图前义结金兰的，便自称“同盟会三君子”。只是，这“三君子”里包含着太多的讽刺。林老堪称君子，只是三十年前远赴法国，一去再无消息；直到林森木出现，才知林老已经命丧他国。而活着的汪精卫，却投敌卖国，何谈“君子”？庄老想起往事时，心境如同蒙上了一层雾霭，俞老和孙老告辞时，他心头的雾霭还在笼罩着。这雾霭一直带到餐桌上，直到看见庄亦初竟破天荒的将鸡腿夹到林森木和他碗里时，这雾才开始消散。女儿的幸福、故人之子在身侧就像阳光似的，将他心头的雾驱散了，融尽了，他的心境也明朗了。

　　10月13日上午，林森木照例九点到了特工总部。刚到院子里，便碰到杨枢。杨枢从情报处出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正要进楼，转眼瞧见了林森木，便走到他跟前，说：“你小子挺罗马蒂克的。”

　　“杨处长的心情不错啊！”林森木笑道，“瞧瞧你这神色，肯定是碰到好事了。”

　　“自然。”杨枢想着叶茨的笑容，脸上也荡起了笑容，“哥哥还真羡慕你。你说你跟庄小姐都订婚了，林公馆多好的地方，有树，有水，有花的，你们幽会何必去苏州河宾馆？”

　　“你怎么知道？”林森木抹了抹鼻子，皱着眉头问。这两日，此事一直盘亘在他脑海里，也想好了应对措施，“我们是第一次去啊！按说，你不应该知道的？”

　　杨枢指着情报处：“我监听了你的电话。”看着林森木眉头皱在一起，伸手在他眉上一拂，笑道：“别皱眉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李主任让我也调查共党卧底31号。你知道的，李主任做事，从不安排一人。”向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李主任生性多疑，对谁都不信任。不管是什么事，李主任总是安排两路，然后让各自汇报。这样一来可以验证消息的准确性，二来可判断谁没有用心，三来也是敦促。”

　　“明白。”林森木笑道，“在李主任手下做事，就得尽心尽责。”

　　杨枢点了点头：“不过，咱兄弟俩可要互通有无。你是汪主席的人，我是周部长的人，咱俩就好比汪主席和周部长，那是自家人。在特工总部，要说我信任谁，只要有一个，那就是你。”

　　“你不是说要报销费用么？中午时把票拿过来，我给你报了。”林森木呵呵笑道：“多谢你的信任。在这里，我也只信任哥哥。”指了指情报处，“苏州河宾馆的事，都是谁知道？”

　　杨枢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把记录都删掉了，只有我知道。不过，下不为例，你再和庄小姐搞情调，耍浪漫，别在76号打电话，出去打。”他还要继续说，抬头瞧见大门口站着一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看，你的未婚妻来了。”

　　“别闹。这时候她怎么会来？”林森木呵呵笑道。

　　杨枢嘿嘿笑了：“庄小姐真漂亮，你小子艳福不浅。回头看看。”

　　林森木回过头去，见庄亦初真的来了，知道她这时来肯定有事，转过头对杨枢说：“你先上去，我到外头。记着，把票送过来。”

　　杨枢点了点，道：“这就对了，有什么话到外头说。庄小姐可是上海滩有名望的人，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不太好。”

　　林森木点了点头，回身去找庄亦初。庄亦初站在特工总部门口，穿着件绣着木槿花花瓣图案的旗袍，显得端庄可爱，与特工总部的硬朗、阴森形成了极大反差。等林森木走到身侧，庄亦初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二人对视笑了笑，便向外走。刚走两步，却见李士群的车到了。

　　车到二人身旁，缓停了下来。李士群将车窗摇下来，身子微微向前，笑道：“庄小姐怎么来特工总部了？”

　　“怎么，特工总部我不能来么？”庄亦初微微笑道，“我来就是要看看李主任的！”

　　李士群呵呵笑道：“在这上海滩，庄小姐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何况李某这小小的特工总部。庄小姐来看我？违心了吧？庄小姐就是想林处长。林处长可是特工总部的宝贝，才子，庄小姐可要看好了！”

　　庄亦初笑道：“这还得有劳李主任，在特工总部，你可不许其他女人招惹他。”

　　“庄小姐放心。你们结婚时，我给你们做主婚人如何？”李士群知道庄老和汪精卫的关系，早想登门拜访，只是庄老连汪精卫的面子都不给，自然没有机会；而他又是善于把握机会的人，林庄结婚是难得的机遇，他自然不会放过。

　　“咱们可是说定了，我和森木成婚时，李主任一定要做我们的主婚人。”庄亦初指着林森木，“我有事要借用一下李主任的宝贝、才子，可否行个方便？”

　　李士群呵呵笑道：“随时用，随时取。行不行！”示意司机开车，向林森木招手，“林处长，回来时到我办公室一趟，有事。”

　　林森木点了点头，目送车子驶进特工总部，在庄亦初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二人便向圣约翰大学的方向走去。走了片刻，庄亦初回头看了看身后，见无人跟踪，小声说道：“有任务下达。”

　　林森木环顾四周，问：“什么任务？”

　　庄亦初道：“组织破译了一条日特密电。说来奇怪，这个密电保密性并不太高，叶姐姐猜测在日本高层潜伏着咱们的人，由于局势紧张，咱们的人无法传递消息，便用简易密电传送。这条密电是发往东京的，被组织截获了。”

　　林森木问：“什么内容？”

　　“具体内容不详，只知道叫‘光计划’，和日本人掠夺中国文物有关。”庄亦初向左右看了看，“今天早上，汪精卫给叶姐姐下了一条密令，要叶姐姐藏匿唐伯虎的《金山胜迹图》真迹。叶姐姐猜测此事跟‘光计划’有关。《金山胜迹图》真迹是杨枢送到汪公馆的，据他所说，好像《金山胜迹图》已被列为日本文物掠夺计划中了。叶姐姐要你查探有关‘光计划’的内容。”

　　“前两日，李士群曾说宫本芳子正在秘密执行一个计划，难道就是‘光计划’？”林森木皱了皱眉，想了想又道：“看来此事要从宫本芳子入手，宫本芳子要特工总部安排一个上海通，她为什么要一个上海通？想来应该与文物有关。”

　　“你要去找宫本芳子？”庄亦初幽幽地说。

　　林森木嗅到了庄亦初的醋意，安慰她道：“这是为了完成任务。”

　　庄亦初不理他，拖着林森木快走了几步。林森木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别生气了，我有件事要你传信给叶茨。”庄亦初还是不理他，但脚步放慢了；她虽然任性，但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林森木停下来，挽住她的双肩，道：“自老秦一死，所有的事情都顺应而生了，看到的，看不到的，可能会让我们措手不及，应接不暇。所以，我建议与叶茨建立不间断联络线。”

　　“不间断联络线？”庄亦初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林森木点头道：“所谓不间断，就是我随时随地都会传送情报，所以你必须时刻在我身边。”

　　庄亦初似乎明白了，脸颊上出现了一片绯红，说：“我怎么时刻在你身边？”

　　“你必须住进林公馆。”林森木盯着庄亦初的眼睛看。

　　“住进林公馆？”庄亦初眼神里挤进了欢喜，“我得回去跟爸爸商量。”

　　“你住进林公馆后，就不再去圣约翰大学上班了。每天中午你要给我送饭，我一有情报，你就要传递出去。当然，你虽不在圣约翰大学上班，但除了给我送饭外，你也要时常去，这样才不会怀疑你在传送情报。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你要成为我的太太，而不再是未婚妻。”

　　“你的太太？”庄亦初的脸颊更红了，“我怎么跟爸爸说？”

　　“你跟老爷子说，咱们下月成婚。你现在就要购置成婚用品，来回跑太麻烦，索性就住在林公馆。咱们又不住在一起，吴妈也在，老爷子会答应你的。”

　　“好吧。我试试。”庄亦初矜持地回答。

　　“不是试试，而是一定要成功。”林森木表情很严肃，“从明天起，在别人的眼里，你一定要成为我的太太。”

　　“你——”庄亦初抬头看着林森木的眼睛，“你——这是催我结婚么？”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