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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1月12日，星期三。华界，特工总部。

　　在特工总部这个畸形的机构里，杨枢是典型，又是范例。在外人看来，杨枢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按他的能力是坐不上机要处处长的位置的，只是他有一个好姐姐，而他姐姐恰恰是这个畸形政府要人的情妇，如同宰相夫人，所以杨枢也有生杀大权，至少他有向上通报的权利。所以，在76号大家都恭维他，迎合他，攀附他。杨枢也明白，他是大家眼中的小丑，可煌煌中华如此小丑绝不只是他一人，何况他心中也有沟壑。杨枢无疑是有血性的，只是他善于伪装，通过他的手截获的情报，让军统不至于全军覆没，也顺便狙杀了日寇和伪军。杨枢喜欢他的角色，至少这是最为真实的伪装，谁能想到杨枢是军统？就连用一个鼻孔都能嗅出军统味儿的王天风，也不曾对他有过一丝怀疑。“变色龙”是他的代号，上过76号的稽查名单，至今还高悬榜位。

　　所以，当杨枢得知门徒小组知道他的身份时，整个人都惊呆了，红酒洒了万墨翰一身。

　　“门徒小组怎么知晓了我们身份？”杨枢掏出手绢为万墨翰擦身。在外人看来，特工总部的杨处长和公共租界的总探长是鱼肉之交，是极为正常的事情，所以杨枢经常和万墨翰光而明之的在一起喝酒。

　　“我也不甚清楚。”万墨翰示意杨枢不要擦，“连王天风那狗娘养的都不知你我身份，共党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们是在“万国汇”的包间里喝酒，杨枢站起身来，查看房门关得严实，才放心坐下来，说：“难道我们这边有叛徒？”

　　万墨翰摇头道：“如今锄奸队只有毓香、老赵、你我四人，断然不会有叛徒。忠义救国军说要派人手支援我们，我没有答应，就是不想有人混进来。我们四人在军统已有五六年，都是忠于党国之士。”

　　杨枢道：“这就怪了，难道76号真有中共卧底，我不小心露出了蛛丝马脚？”

　　万墨翰道：“所幸现在是国共合作，都是中国人，一致抗日，不至于出卖咱们。”

　　杨枢道：“能拿到李士群签证的可不是凡人。”顿了顿，又道：“没想到汪精卫竟然不放心李士群，早在他身边安排了秘密特派员。”

　　万墨翰嗤之以鼻，道：“汪精卫对谁都不放心。”

　　“叶茨先前是汪精卫的机要速记员，她没有跟汪精卫到南京，而是留在上海任圣约翰大学校长，当时我就觉得奇了怪了，没想到汪精卫留了这一手。”

　　“汪精卫在南京，特工总部在上海，不安排信任之人在沪监视76号，他怎能放了心？”万墨翰喝了一口酒道，“我知道你对叶小姐有意思，可趁机从她身上获取情报。”

　　杨枢叹了口气，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叶小姐有男朋友了。”

　　万墨翰奇道：“谁这么好运气，能做叶小姐的男朋友？”

　　杨枢道：“白剑生。”

　　“工部局庄董的义子。”万墨翰嘿嘿笑了，“看来你没戏了，庄老的造船厂和药厂都是他打理的，听说是个人物。”

　　杨枢晚上喝多了，自然是自卑的伤心造成的，至少这加速了醉意。跟万墨翰喝过后，又去了林公馆，参加林、庄的婚前宴，在宴会上看到白剑生时，禁不住又多喝了几杯，几乎是当场醉倒的。后来，趁着李士群的车回家，一口气睡到天亮。

　　凭着他对李士群的了解，想打开李士群的保险箱拿到签证的可能性是极小的，且不说李士群多疑，每天都会更换他的密码，堂堂特工总部主任的办公室岂能是说进就进的？所以，他到办公室时，在门口停留了两分钟，祈祷中共卧底拿不到签证，可是他失望了。当他拉开抽屉时，签证赫然躺在抽屉里。

　　是谁有这高明的手段？

　　谁是中共卧底31号？

　　杨枢豁然转身时，看见李丁纯在他门口稍微停顿一下，便消隐在走廊里，心中一个疑团忽然升起，暗道：“是他，是李丁纯，他一定是中共卧底。”

　　这是他的直觉。

　　这是他的判断。

　　任务必须完成，他懂。国共合作，一致抗日，他赞同，也身先士卒。所以，他一定会去拿《苏南清乡计划》。

　　只是，他是否是个马前卒？是否是炮灰？他不知道，他更不知道要成为谁的马前卒？

　　杨枢能潜藏很深，自然不是鲁莽之辈，他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既能拿到《苏南清乡计划》，又能保全自己。当他拿起签证时，忽然笑了，心中竟有些感激“李丁纯”了，原来他早就为自己计划好了：签证是两个，一个写了名字，一个空着。

　　“贺加。”这是签证上的名字，也是贺加的笔迹，机要处里储存着所有人的笔迹，这一点不难查明，他到里屋档案柜里，拉开第三个抽屉，用两根手指便拈出了贺加的签字，果然是贺加的亲笔，当然他知道这绝非是贺加的亲手所写。

　　在特工总部，能将贺加的笔迹临摹如此像的人有谁？

　　当然是贺加的上级、情报处处长李丁纯，这验证了杨枢的判断。

　　杨枢心理妥帖了，至少寻到了一种平衡，门徒小组查出了他的身份，他也查到了门徒小组成员的身份，“李丁纯就是中共卧底，而且是中共神秘人物31号！”这是杨枢的盖棺定论。

　　当然，杨枢将林森木忽略掉了，没往深处想——总务处报账单据里有贺加的签名。

　　杨枢知道李丁纯会配合他的，贺加这个人绝活不到明天。当然还有一个人要死，这个人就是机要处晚上值班的小陈。为了革命，为了中国，为了驱除日寇，杀死几个汪伪政府的员工杨枢是不会皱眉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杨枢熬到下班，延迟了一个小时才到机要处档案室。他是机要处处长，小陈见到杨枢自然笑脸相迎。杨枢出示证件，证件上有李士群的签章，有杨枢的名字，这符合规定，所以杨枢拿到了《苏南清乡计划》。按照规定，查阅A级A档文件，只能在档案室里看，不能带出去，这更不是问题，他只要记住关键词、时间、地点、人数就已足够了，这难不倒一个受过训练的特工。杨枢将档案还给小陈，告诉他在陆家老店切了几斤猪头肉，要和他喝几杯。小陈自然欢喜，与杨枢商量，打电话通知小张换班，他和杨枢去喝酒吃肉。杨枢告诉小陈，他不便见到小张，在陆家老店等着小陈。小陈答应，等小张来后，他交代几句便哼着小曲出去，暗思自己攀了高枝，定要飞鸿腾达，却不料在去陆家老店的路上，一声暗枪结束他的性命。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