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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2月8日，星期一，上午八点十分。上海特别市警察局。

　　这是一栋三层高简欧式楼房，楼前是一个大院子，后院则是一个大花园，大花园左右是两排平房。一排平房是医务室，一排平房是审讯室。而三层主楼就是警察局办公大楼。

　　作为汪伪上海特别市警察局第一任局长，舒季衡自然是汪精卫的铁杆，只是这点重庆蒋介石没搞明白，竟然派人来策反他。外人自然不知道，实际上汪精卫是舒季衡的救命恩人，没有汪精卫，他舒季衡早死了。如果蒋介石知道这个秘密，自然不会派人策反他。他也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所以在汪精卫的授权下他成了蒋介石亲批的军统“三刺”之一，他也成功地将上海军统和中统分子一网打尽。只可惜，他没有找到另外“两刺”是谁，就被中共地下党“野兔”给刺杀了，若非他够机灵，那一枪就要了他的命。差一寸没有洞穿他的心脏！太悬了！若非他本能的侧了侧身，他如今已是个死人了。

　　站在三层办公室里的窗户前，一阵冷风吹来，他忍不住捂了捂胸口，虽然伤好了，但还是经常感觉胸口处疼。这个时候，他看到叶茨来了，眼神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亮。安排叶茨到警察局，是他向汪精卫提的建议。这个在上海滩呆了四五十年的老牌特工，有着常人所未有的敏锐，虽然《日汪密约》泄露案过了很久，但他还是耿耿于怀。这两年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对每一个能接触到《日汪密约》的人都做了调查，可结果让他感到惊奇，所有被调查的人都没有问题，泄露者还是指向高宗武、陶希圣二人。但他安插在解放区的内线言之凿凿，称《日汪密约》的泄露者是中共地下党13号。

　　谁才是中共地下党13号？

　　舒季衡眼前飘起了叶茨的面容。是叶茨吗？他假设是叶茨时，只觉心里一痛，那是莫名的心疼。年近五十的舒季衡，早在两年前就喜欢上了汪精卫的机要速记员，只是忙着帮汪精卫成立新政府，错过了表白的好时机。他当然不希望叶茨就是中共最神秘的特工13号，所以他向汪精卫建议调任叶茨做警察局副局长，他要查清楚叶茨的真实身份，证明他的疑惑是错误的。

　　当然，他还怀疑苏醒是中共地下党13号。

　　原因很简单，叶茨和苏醒，一个是汪精卫的机要速记员，一个是汪精卫的私人医生，当然最有机会知道《日汪密约》的内容。他更知道这两个人都动不得，甚至找不到证据连想法都不要有，可他就是压抑不住这些小念头像雨后的春笋般冒出来。

　　所以，他就动了一些小心思。当然，这些小心思汪精卫是看不出来的。他的理由很充分。他向汪精卫建议：第一，76号势力越来越大，一旦李士群完全投靠日本人，南京政府就很难掌控76号；第二，76号的人是一批地痞流氓，新政府刚成立时需要76号来扫清障碍，但现在76号已经影响新政府的声誉；第三，警察局是新政府的警察机构，要一步步稀释76号力量，成为上海执法机构。实际上，这些都是汪精卫的心病，他提出来正中汪精卫下怀，所以汪精卫就同意了他的提法：调任76号的叶茨去警察局，调任警察局的苏醒去76号。

　　下一步，舒季衡就要慢慢部署他的计划了。

　　当然，也包括追求叶茨。只是，这个更要精心的部署。

　　他想到这里时，脸上呈现了一种会心的微笑。而在这时，叶茨推门进来，正看到舒季衡脸上的微笑。

　　叶茨也忍不住笑了，说：“舒局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你来了警察局，我当然开心了。”舒季衡真的很开心，至少这会子他心里堆起了满满的幸福感，他指着沙发说，“叶局，请坐。”

　　叶茨坐下来，说：“咱们就甭客气了，都是自家人，还是顺着两年前的称呼喊吧，舒大哥。”

　　舒季衡更开心了，笑着坐下来，一边为叶茨沏茶，一边说：“好的，妹子。没人的时候，我就喊你妹子。”

　　叶茨知道舒季衡是个老特工，当年在中统时就已名震C.C.，后来追随汪精卫跑到内河，一路保护汪精卫安全，深得汪精卫赏识和信任。舒季衡虽只是上海市警察局局长，但就连上海市市长陈公博都得给他留几分面子。

　　叶茨微笑道：“身体还好吧？”她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别怪小妹说你，你被中共刺杀，我伤心了许久，还去你坟上吊唁。没想到——”

　　舒季衡呵呵笑道：“没想到我还活着！”他也喝了一口茶，“此事大哥做得不对，考虑不周，忘了给你传个信。”

　　叶茨说：“能活着就好。”

　　“就差一寸，心脏就被打穿了。”舒季衡放下茶杯，“我监控了共党电台，是个代号叫‘野兔’的门徒小组打的。”

　　“查出‘野兔’是谁了吗？”叶茨又喝了一口茶，心里不禁一惊。

　　“没那么容易。”舒季衡摇了摇头，“这个‘野兔’在我调查期间，还轻松杀了松下大佐。”

　　“调我到警察局是你主意吧？”叶茨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盯着舒季衡看。

　　舒季衡哈哈笑道：“妹子真是做警察的料！看来，大哥这个安排是对的。”

　　叶茨笑道：“说实在话，我在上海生活了十年，也不想去南京，那个76号也不是人待的地方，能调任警察局，真得感谢大哥。”

　　舒季衡点了点头说：“好说，好说。来，妹子，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办公室。”说着，起身向门口走去。

　　警察局三层只有两套办公室，这两套办公室都是套房，即可办公，又可休息、休闲，甚至里面设置些运动器具。

　　舒季衡为叶茨介绍：“三层是局长办公室，一套是我的，另一套是你的。”

　　叶茨浏览办公室，笑着说：“真是谢谢大哥了。”

　　舒季衡摆了摆手说：“请妹子到警察局，自然要用最好的东西。”

　　二楼是总务科、电讯科，一楼是保安科和特务科，其余科室设在楼外。舒季衡和叶茨下了二楼，直接去了会议室。警察局科股级干部都在会议室等着，看到舒季衡到了，齐刷刷的站起来。

　　舒季衡满意地看着众人，摆了摆手说：“坐下吧，我向诸位介绍一位新同事。”他向叶茨一指说，“叶茨，叶局，曾是圣约翰大学校长！”

　　叶茨笑着说：“我能来警察局，是舒局抬爱，我一个校长到警察局就是滥竽充数来了，以后还望诸位多多帮忙。”

　　能做到警察局科股级干部大都知道叶茨与陈碧君关系密切，自然纷纷表示愿听叶局调遣。警察局有十几个科室，科级干部有五人，股级干部有一二十人。舒季衡向叶茨介绍科级干部，指着一个四十岁年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说：“陈起，总务科科长，兼管机要室。”指着一个三十五六岁年纪、戴着一副眼镜的中年人说：“卫铭笠，保安科科长。”指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留着寸头的年轻人说：“蒋文汉，特务科科长。”

　　舒季衡介绍三人后，对叶茨说：“电讯科科长苏醒调任76号任情报处处长，这个电讯科就由你兼着。”

　　“苏醒——我们是好姐妹。”叶茨笑了笑，“两年前一块在日本学过电讯技术。”

　　舒季衡点了点头，向其他人一指，对叶茨说：“其他人我就不一一介绍了，随后他们会一一向你报道，你们再熟悉。”然后他挥了挥手，对众人说：“都散了吧，我和叶局说些事情。”

　　舒季衡待众人散尽后，对叶茨说：“我调你来警察局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派你调查庄穆公和他的所有产业。”舒季衡在桌上轻轻叩了叩，“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梅机关获得消息，苏北新四军获得一批药品，而这批药品就是从上海运走的。在整个上海滩，只有三家制药工厂，最大的就是大公制药厂，那是庄穆公的产业。你是知道的，庄穆公和汪先生可是换帖兄弟，此事处理不好会影响日中关系。梅机关本要亲自去调查，被汪先生获悉后阻止了。汪先生已经答应梅机关，让警察局尽快调查大公制药厂是否与药品事件有关。汪先生亲自来电，叮嘱要尊重庄穆公以及他的家人，断然不能让76号那帮地痞介入，处理此事要有节有奏。我考虑再三，此事只能交给你去办，毕竟你与庄家关系亲近。”

　　“我理解。”叶茨点了点头，“不过，有件事舒局可能还不晓得，庄老爷子和他女儿庄亦初已经不在上海了。”

　　“在哪里？”舒季衡皱眉问。

　　“日军进驻公共租界，庄老爷子觉得不安全，昨日乘坐胡佛号去了美国。”

　　“去了美国？”舒季衡若有所思地说，“难道大公制药厂真与药品事件有关？”

　　“未必有关，昨晚庄老爷子走时，我就在庄府。”叶茨看着舒季衡笑着说，“庄老爷子一直拒绝日本人，怕他们报复。庄老爷子在美国有产业，去美国也很正常。”

　　舒季衡点了点头说：“庄穆公是聪明人，离开是明智之举。”他左手在桌上轻叩一下，“你尽快调查大公制药厂，好让汪先生安心。”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