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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0月13日，午后。日租界，虹口区。山阴路。留青小筑。

　　林森木意识到危险真的来了，就像大雾降临一样，是大范围的，一下子笼罩过来。宫本芳子确实在执行“光计划”，而且这“光计划”早已执行了，年数就快是他的年龄那么长久了。林森木听说过日本情报二处进行的“东方史馆”计划，曾对日本人掠过中国文物的长远决策感到震惊，但他了解“光计划”后才知道“东方史馆”计划只不过是“光计划”的冰山一角。他很庆幸，老龟谍报网因拉姆扎小组成员渗透到日本政府高层，受到了严重威胁；这些从东京本部传递出来的情报，屡屡破坏了日本对延安和莫斯科的军事行动，让日本高层极为恼火，命令各地的情报网侦缉拉姆扎小组的核心成员。这让老龟谍报网忙碌起来，林森木这才被启用。10月13日下午两点，他接到宫本芳子电话，陪她到虹口区山阴路。这是一条独具风味的小路，路不是宽大的路，与南京路、霞飞路比起来窄多了，人也少多了，但名气却并不逊色。这条路上，曾住过让人们永远铭记的人，譬如曾住在132弄9号的鲁迅先生、133弄12号的瞿秋白先生，这条路不知孕育了多少无产阶级战士。只是，林森木没想到124弄28号住的却是一个日本人。这是一个由两排房子形成的小弄堂，留青小筑就在小弄堂里。

　　车子只能停在弄堂外面，弄堂有些狭小，过不下车子。林森木和宫本芳子下了车，徒步到了28号，开门的是一个消瘦的日本人。他自我介绍，叫中西功。宫本芳子插话说：“中西君在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工作，是近卫首相私人秘书尾崎秀实的好朋友。”

　　这让林森木有些反感，就是这支部队屠城南京，犯下了人类历史从未有过的滔天罪行，其罪恶罄竹难书，中华30万同胞死在日军的刺刀下，南京成为一座死城，一座罪恶之城，一座耻辱之城。日军企图以南京恐怖吓到中国人民，摧残民族的抵抗意志，但南京大屠杀犹如一根耻辱柱，恒久扎在中国人的心脏上，黄皮肤上一直流淌着滚烫的热血，誓保国土寸步不让，全国上下共同抗日，顿时激起了中华民族空前的抗战决心。

　　中西功看起来多了几分书卷气，与日本宪兵的蛮横霸道判若鸿泥。中西功有些谦逊，礼貌有加，请二人进了房间，并早早泡好了茶。留青小筑的格局是传统的中式布局，若非客厅挂着一幅画满樱花的油画，很难想到这是一个日本人的家。书房与客厅是打通的，是客厅的延续，书摆满了书柜，其中一本书赫然是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

　　中西功拿起《阿Q正传》，翻开书皮，指着扉页上的签名，对林森木说：“这是鲁迅先生的亲笔签名。我很敬佩鲁迅先生，曾与老先生秉烛夜谈，中国的文化让我久仰。读了鲁迅先生的著作，和瞿秋白先生的《多余的话》，让我有种‘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感觉，中国文化足以让我等顶礼膜拜，难窥其境。我一直认为，日本文化是中国文化的延续，一本《源氏物语》怎能与《红楼梦》、《三国演义》等浩瀚的中华巨作媲美？日本的茶道、剑术、文化均难以承载中国文化的厚重和渊源。就说鲁迅先生的《铸剑》，讲的就是顶好的故事，《铸剑》故事发生的年代，那时大日本帝国还不存在。”叹了口气，道：“很羡慕森木君是中国人，一出生便被久远、厚重的文化洗礼。”

　　林森木瞧了一眼宫本芳子，见她不说话，便道：“我对中国文化理解不深，倒是佩服日本吸纳西方科技力量，并将数学和物理学运用到军事上。中西君不愧是中国通，也许这就是中西君参与‘光计划’的初衷。”

　　“是。我很佩服‘老龟’的真知灼见。掠夺文化，才是真正的掠夺，这是绵延万代、永远占为己有的事。”中西功将书放在桌上，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森木君请坐。我在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只是负责《支那抗战力量调查》这个项目，是文职，从未到前线打过仗，有些坐井观天、闭门造车的感觉。”

　　“是纸上谈兵。”林森木笑道。

　　“纸上谈兵，对，对，是纸上谈兵。”中西功笑道，“东京之所以安排我协助芳子小姐，就是因为我对中国有所研究。而实际上，东京有些盲目，中国军队的抗战力是很难统计的，它并不是简单的数字关系，譬如一个军有多少人，一共有多少个军。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和抗日根据地，这是华中派遣军司令部首要剿灭的部队，日汪合作就是要剿共，但共军抗战力量有多少却无法统计，因为他们发动的是老百姓。可以这样说，每个老百姓都是抗战的一分子，你不能只计算新四军有多少人，游击队有多少人。是以，我虽然完成了《支那抗战力量调查》项目，但那是不准确的，是森木君所说的纸上谈兵。”

　　宫本芳子道：“森木君与汪主席的关系深厚，现是特工总部总务处处长，以后与我们一起完成‘光计划’。”

　　中西功道：“森木君的大名我是久仰的。在上海滩不知森木君者，恐怕寥寥无几。”

　　林森木道：“日本皇军有命，森木万死不辞。”

　　宫本芳子道：“今日我与森木君到留青小筑，主要是拜见中西君，从今以后咱们就在一起工作了，还望中西君多多支持。另外，也传达一下影佐机关长的意思，‘真迹008’因为牵扯过多，暂由影佐机关长亲自负责。”

　　中西功瞥了林森木一眼，道：“这样也好，‘光计划’的主要任务不是‘真迹008’，‘真迹008’虽然名贵，但价值不大。”

　　“‘真迹008’？”林森木摸了摸鼻子，“是什么东西？”

　　宫本芳子摇头道：“这是机密，我不能向森木君说明，请原谅。”

　　林森木点了点头道：“明白。”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