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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4月8日,星期四,晚上八点。公共租界,庄府。
对于家庭,对于未来,庄亦初有过许多设计,但唯独没有为林森木找外室的打算。她的家庭背景和受教思维,决定了她是一个“一妻一夫制”的女人。作为名闻上海滩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让另外一个女人分享她的丈夫?可惜的是,面对这场侵略战争,许多不可能的事都发生了,而且发生得“顺理成章”。为了革命理想,庄亦初不得不做出选择。她所受的苦,非一般女人所能承受,因为她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大公洋行的董事长。最令她不堪的是,与她一起分享丈夫的女人是个日本人,如果大家知道了,庄穆公沉淀下来的家族荣耀必将毁于一旦。
实际上,庄家的家族荣耀已经受到损失了。当庄亦初嫁给76号的林森木时,就有许多闲言杂语,说庄家女婿是汉奸。当时,庄老爷子还在上海,他的制药厂和造船厂还在造福百姓,所以汉奸论调也只如春风吹皱了池水。现在不一样了,制药厂被日本人“买”了,造船厂已经歇业了,林森木成了76号的副主任,大公洋行的股东牵扯岩井公馆,庄家成了名副其实的“汉奸”了。
如果外界再知道林森木娶了个日本女人,尤其是这个日本女人在梅机关工作,庄家剩下的那点家族荣耀就会消失殆尽的。
当然,家族荣耀与国难家仇比起来自然是不值一提的。这也是庄亦初接受黑川梅子的理由,自己说服自己的理由。当然,庄亦初也给黑川梅子提出了条件,那就是不能举行婚礼,不能向外界介绍她。这条件有些苛刻,可黑川梅子却同意了。黑川梅子知道爱情是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在乎的只是和林森木在一起。自从她成为老龟谍报网的特工以后,她就不再奢求嫁人了,她就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生活,所以她才跟宋鸣谪在一起。她想不到还能见到林森木,更想不到还能嫁给他。这些已经是奢求了。
这个特别的家庭就这样组成了。
黑川梅子搬进了庄府。作为女人,她理解庄亦初的心情,所以她主动提出不与林森木住在一起,只要一周陪她一晚就行。庄亦初虽然讨厌黑川梅子,可作为女人,她也感同身受。她本来想好的说辞,也无法说出口了,竟然有些心软了,差一点说出要林森木陪黑川梅子两晚。只一晚,她还是能够忍受的,心里陡然觉得黑川梅子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一个知进退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了不得。忽然,她心头有些疑惑,这样的女人林森木怎么能拒绝得了呢?林森木不可能对这样的女人无动于衷的!也就是说,林森木没有跟她完全说实话。
“你是喜欢黑川梅子的,我看得出来。”晚饭前,庄亦初将林森木拉到书房问。
“你看得出来?”林森木将庄亦初抱在怀里,“别瞎想了,我自己都看不出来,你能看出来?”
庄亦初心里一暖,说:“黑川梅子是个特别的女人。”
“她是个特别的女人。”林森木抚摸着妻子的秀发。
“你不喜欢特别的女人?”庄亦初离开丈夫的怀抱。
“看怎么特别了。”林森木猜透妻子的心思,微微笑道:“梅子是名特工,而且非常出色,是咱们的大敌。宋鸣谪可是老党员,身经百战,心思缜密,最终还是被梅子拿下了。梅子嫁给我的决定,不是她的决定,而是宫本正仁的。宫本正仁更是个特别的人。所以,咱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特别的人,而是一群特别的人,咱们要进行一场特别的战斗。”
庄亦初抿了抿嘴,说:“你真不喜欢黑川梅子?”
林森木重重的点头:“我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
庄亦初心里暖极了,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不然我也不会嫁给你。”她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递给林森木,道:“这是孩子的照片,你想孩子吗?”
林森木接过照片看,眼睛不由一酸,道:“当然想了,如果不是战争,咱们一家人正享受天伦之乐呢,这该死的战争!”
庄亦初掉了眼泪,说:“我想去看看孩子。”
林森木抱住妻子,说:“等等吧,等日本人滚蛋了,咱们就把孩子接回来。”
庄亦初哭了,哭得一塌糊涂,这哭触动了他们夫妻的神经,都陷入了无限的思念里。庄亦初哭着哭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擦了眼泪,仰起头说:“你喜欢过宫本芳子吗?”
林森木诧异地看着妻子,问:“怎么问起这件事了?”
庄亦初笑道:“宫本芳子已经死了,放心,我不会吃死人的醋的。我只是好奇。你们在大学里互相爱慕,你选择宫本芳子,不选择黑川梅子,一定是喜欢宫本芳子的。”
林森木不愿欺骗妻子,幽幽叹了口气说:“我喜欢芳子,若不是战争,我会和她结婚的!”
庄亦初嗯了一声道:“宫本芳子知道了你的身份,还甘愿庇护你,甚至不惜身死,她对你的情谊我看得出来。她要是还活着,我倒是乐意接纳她。”
林森木笑了,说:“她要是真活着呢?”
庄亦初笑道:“她要是活着,还想嫁给你,我就接纳她。”
林森木笑道:“说到特别,你才是个特别的女人,而且是值得我一生守护的女人。”
原宝轩忙于公务,回来有点晚,全家人等着他回来才吃饭。吃饭时,庄亦初的心情很好,竟然给黑川梅子夹了菜,还轻声细语的说:“这次六木子遭了难,多亏了妹妹动用天皇军队,军统才知难而退,不然六木子不知能否完好的回来。”
黑川梅子有些意外,也有些受宠若惊,笑道:“姐姐说那里话,这是妹妹的本分。”
庄亦初伸手在她手掌上轻轻一拍,说道:“好妹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你进了庄府,就是林家的人,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黑川梅子会心一笑,点了点头,向林森木看了一眼,说:“蒋处长还好吧?”
林森木嗯了一声道:“挺平静的!”
庄亦初皱了皱眉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林森木笑道:“今日军统炸了蒋公馆,蒋夫人被炸死了,尸骨无存。蒋处长是个角色,死的好像是个陌生人,非常平静。”
庄亦初啊了一声道:“他何时成的婚?我怎么没听说过呢?哪里的蒋夫人?”
林森木道:“前些日子,他的未婚妻来了,二人没打算举办婚礼,就私定终身,算是成婚了。”
原宝轩道:“确定是军统干的?”
林森木道:“只是猜测,匪徒用的是美式手雷。”
黑川梅子道:“单凭一个美式手雷,你们就确定是军统干的?太过仓促了吧!”
原宝轩道:“梅子说得对,美式手雷在黑市上能搞得到,如此定案的确武断。”
庄亦初笑道:“这倒符合76号的作为,武断是他们的本领。”
庄亦初的调侃,惹得全家人都笑了。
林森木笑道:“蒋处长有心事,我看得出来。我觉得呀,蒋处长未必喜欢这个蒋夫人!”
庄亦初嗯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林森木道:“我听说蒋处长喜欢上了一个日本女人,就是宫本老师身边的那个女人。”
“松岛凉子!”黑川梅子眉头一蹙,“他喜欢松岛凉子!”
庄亦初道:“这个女人我见过,是个冰女人,没想到蒋处长喜欢这样的女人。”
黑川梅子冷笑道:“森木君说得对,蒋处长不喜欢蒋夫人,他喜欢松岛凉子,所以他才对蒋夫人的死无动于衷,说不定他还偷着笑呢!”
庄亦初道:“嫁给这样的男人,算是倒霉透顶了。”她向黑川梅子笑了笑,又道:“幸亏咱们的男人不是这样的人,看来咱们还是挺幸运的。”
“能够跟森木君一起生活,是梅子奢求的幸运!”黑川梅子这话说得真诚。在这温馨的家庭氛围里,她很容易遗忘自己的身份,很容易被情感所俘虏。温馨的时光易过,她陶醉在这种久违的气氛里,以至于将宫本正仁交给她的任务都遗忘了,只有在天亮梦醒时,她才想起住进庄府的任务,可她心里竟唾弃那任务,虽然那是天皇的旨意、国家的命令,但在那丝丝入骨的温情里,都蛰伏不起了,或者不愿生根发芽……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