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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月29日，星期四，上午十点。特工总部，76号。
这一天，终于到了。
最重要的是：了无遗憾。
杨枢觉得自己可以离开76号了。当他获悉庄亦初任职76号总务处处长时，便觉得自己潜伏76号的使命可以结束了，也可了无牵挂的死了。
“无间计划”是一个甄别计划。这个在敌后的甄别计划，自然不同于76号和梅机关的甄别方式，由于牵涉人员的身份缘故，无法直接甄别，而且不可能去直接甄别，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来甄别。
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是为无间。
“无间计划”的前奏是完成76号的甄别。苏醒通过她的方式，早已通知重庆76号正在甄别“变色龙”。“无间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帮助苏醒完成甄别任务。
“变色龙”将自曝身份，重庆密电“三刺”保护“变色龙”，在地狱尽头，在死亡与重生之间，完成“三刺”的甄别。
“三刺”对于重庆来说至关重要，他们传递的每一份情报都是致命的，如果不能确定他们的忠诚，那些高层情报就是废纸一张，就算明知是情报，也不敢相信，也不能拿前线数十万将士的生命开玩笑。
所以，这是重庆规格最高的一次甄别计划。
所以，“变色龙”只能成为甄别“三刺”的炮灰。
本来，杨枢是非常抵触“无间计划”的。他能潜伏76号相当不易，军统很难再安排人顶替他的职务，可命运还是垂青中国人的，没想到庄亦初打进了76号。
杨枢决定完成宋美龄交给他的计划，策反林森木。
策反林森木，当然不容易。尤其是林森木升职为76号的副主任，上海特工总部的掌权人物。
杨枢决定赌一赌。他赌的是命，赌的是林森木的良知。
他决定自报家门，先给林森木一记“当头棒喝”。
他去了副主任办公室，林森木和庄亦初正在喝茶聊天。他给庄亦初准备了礼物，一套高档化妆品。庄亦初接收礼物时，看到杨枢的表情，觉得有大事要发生，所以她就托辞熟悉总务部离开了。
庄亦初奇怪杨枢的表情，因为那是一种决绝赴死的表情，那是一种壮士断腕的表情。她看了看化妆品，径直走进女厕里，打开化妆品盒，果见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若死了，去苏州路12号见上线，接头暗号：‘大河东流，落日西斜。’”
庄亦初登时愣了：杨枢要自曝身份！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副主任办公室里，杨枢坐在林森木对面，微笑道：“祝贺你呀，六木子。”
林森木笑道：“官是升了，不过也要忙了。我做总务处处长，那是神仙般的生活，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杨枢嘿嘿笑道：“自九?一八事变后，日本铁蹄踏入我中国国土，中国还哪里有神仙般的人物？”
林森木给杨枢倒了杯水，说：“这番话，也只能说给我听听，这可是反日之语呀！”
杨枢掏出烟来，递给林森木一根，他自己点上，吸了一口说：“我不是汉奸。”
林森木笑道：“我也不是汉奸。”
杨枢道：“我希望你不是汉奸。”
林森木道：“你还是说我是汉奸。”
杨枢道：“你怎么证明你不是汉奸？”
林森木道：“我证明不了我不是汉奸。”
杨枢道：“我希望你不是汉奸。”
林森木道：“这么说你不是汉奸？”
杨枢道：“我不是汉奸。”
林森木道：“我是不是汉奸？”
杨枢道：“我希望你不是汉奸。”
林森木哈哈笑道：“你不是汉奸，你是什么？”
杨枢道：“我是中国人。”
林森木道：“我也是中国人。”
杨枢道：“我抗日。”
林森木道：“我抓你。”
杨枢道：“我真是在抗日。”
林森木道：“你在开玩笑。”
杨枢道：“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林森木道：“你真是抗日分子？”
杨枢道：“‘变色龙’就是我。”
林森木吸了一口烟，看着杨枢说：“你是‘变色龙’？”
杨枢道：“我是‘变色龙’。”
林森木道：“‘变色龙’可是军统最神秘的潜伏特工，你为何要自曝身份？”
杨枢道：“成就你。”
林森木道：“不需要。”
杨枢道：“策反你。”
林森木道：“不可能。”
杨枢道：“打个赌吧？”
林森木道：“什么赌？”
杨枢道：“我若死了，你帮重庆做事。”
林森木道：“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杨枢道：“你不会抓我。”
林森木道：“我为何不会抓你？”
杨枢道：“我们是朋友。”
林森木道：“你是抗日分子！”
杨枢道：“你是中国人！”
林森木道：“你为何要自曝身份？”
杨枢道：“策反你。”
林森木道：“你想策反我？”
杨枢道：“不是我，是蒋夫人。”
林森木道：“条件？”
杨枢道：“抗日胜利后，你将官至少将，任委员长侍从室第六组副组长，组长为唐纵，直接向委员长汇报情报，就连戴老板也要看你的脸色。”
林森木笑道：“条件很诱人！”
杨枢道：“你答应了？”
林森木笑道：“我什么也没答应。”
杨枢笑道：“我会证明我是‘变色龙’的。”
杨枢的证明很简单，启动“无间计划”就有人证明他是“变色龙”。
当然，杨枢想不到林森木早已知道他是“变色龙”。当他离开76号十分钟后，林森木就拨通了苏醒的电话，让他到副主任办公室来一趟。
苏醒接电话时，刚刚收到重庆的密电。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杨枢果然是军统特工，果然是“变色龙”。
苏醒与林森木算是熟悉，但不是那种交心的同事，尤其是林森木成了76号副主任，苏醒说话时就谨慎多了，说：“祝贺，祝贺。”
林森木笑道：“这是汪先生的照顾。你我都是自家人，不说客气话。请坐。”
苏醒坐下来，说：“林主任有什么吩咐？”
林森木也坐下来，说：“我获得了一个情报，杨枢就是潜伏在特工总部的‘变色龙’。”
“杨处长？”苏醒假装愣了一下，说：“他是‘变色龙’？”
林森木点头道：“情报是这样说的。不过，我相信情报准确。你知道他有一个姐姐吧？”
苏醒点头道：“杨毓香。”
林森木道：“她是军统上海站的，‘阎王’万墨翰的手下，‘炼狱’就是她开炮轰的。”
苏醒道：“调查清楚了？”
林森木道：“梅机关传来消息，买火箭炮的人就是杨毓香，警察局总务科科长陈起是中介人。据调查，陈起在黑市上非常活跃，他跟日本人关系很好，火箭炮就是从日本宪兵司令部炮兵少尉井边田二手中买的。这个井边被抓了，据说被秘密执行了绞刑。不过，陈起此人是个人物，事发后跑了，不知所踪。”
苏醒道：“我听说杨毓香跟周部长有说不清的关系。”
林森木道：“周部长跟军统高层有来往，这连汪先生都有所察觉。汪先生需要周部长，他是主抓财政的，也需要跟重庆做些生意，汪先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你我是汪先生的人，总要替汪先生分忧！”
苏醒点头道：“那是自然。”
林森木道：“我想呢，杨毓香一定是周部长跟军统高层往来的联络人。她死了也好，周部长没了联络人，也少给汪先生添堵了。这个事儿呀，咱们操不了心，不说了。杨枢是杨毓香的亲弟弟，是周夫人的堂弟，有了这层关系，所以‘变色龙’才隐藏这么深。”
苏醒道：“我调查过杨枢，他虽是杨毓香的亲弟弟，但从小却不在杨家长大。实际上，他和杨毓香两年前才相认，目的是为了利用周部长的关系打进76号，看来杨枢果真是‘变色龙’。”
林森木道：“此前，陈队长抓了杨毓香，却不知何故将他放走了。我不太信任他，所以我希望抓捕杨枢的计划由你来执行。”
苏醒道：“情报处人手不够。”
林森木道：“警卫队的人交给你用。”
苏醒道：“好。我这就布置抓捕。”
林森木摇了摇手说：“杨枢十分钟前还在我这里，我想他不会回特工总部了。”
苏醒皱眉道：“他察觉到了？”
林森木点头道：“我本想暗地里搜集资料，可我察觉杨枢有所反应。你也知道，做特工不是我的强项，我的强项就是做总务，所以杨枢能从我的反应中察觉到些什么。”
苏醒笑道：“你我都不是特工，我是个医生，为了帮助汪先生，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林森木道：“你先命人封锁车站、码头等交通要道，先将杨枢困在上海再说。具体抓捕计划你来制定。”
苏醒出了副主任办公室，抬头看了看副主任的牌子，嘴角边忍不住挂了一抹冷笑。她刚向重庆确认杨枢身份，还没来得及行动，却想不到林森木早就锁定了杨枢，看来林森木只会做总务的话是骗人的，他的情报网络也是非常惊人的。看来，林森木是忍受胯下之辱的韩信，这一朝翻身当家作主，必然有番大作为。只是，她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望着长长的走廊，心里的涟漪陡然荡了开去……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