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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1月13日,晨,星期四。公共租界,林公馆。
庄亦初将身子慵懒地泡在浴缸里,水的温度正好,肥皂的泡沫覆盖着身子,浸润着她光洁的肌肤。庄亦初是有小情调的,所以不忘在浴缸里洒些玫瑰花瓣。这个有些小布尔乔亚情调的姑娘,虽有驱逐倭寇的决心,但从未接受过战争的洗礼,所以她并不真正了解林森木。庄亦初用手撩拨着身子,宛如林森木纤细中带有硬茧子的手抚摸着。她微微闭上眼睛,感受还未消散的余温,整个人又酥在那里。为什么投怀送抱呢?她悄悄地问自己,虽然是未婚夫,但她有自己的矜持和骄傲,断然不会在会前与林森木睡觉的。是林森木的经历感染了她,所以她把持不住,可林森木呢?他为何不拒绝,反而半推半就呢?想到这里,她的脸上起了红晕,娇羞的红晕。
晚上,是无眠的。初冬的公馆里满是春色。叶茨走后,林森木就一人呆在书房里,想着心事。实际上,他是在整理思路。在叶茨的准许下,林森木决定将真实身份告诉庄亦初。他心里有种担忧,若不告诉他实情,以庄亦初的个性恐怕会横生枝节。这还倒在其次,这是与“老龟”的较量,这是一个狡猾的猎人,很容易洞察特工的内心。所以,为了完成“光计划”,林森木是抱着赴死之心的。他的身份是隐秘的,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能告诉的,可是他深爱着庄亦初,这个纯洁的、简单的姑娘能温暖他的心,所以他不想欺骗她。这是有违纪律的,可是建立新中国,不就是为了成千上万个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无忧无虑的相爱么?
庄亦初悄然走到他背后,他察觉到了,也坚定了他的信心。后来,庄亦初知道了圣经小组,知道了林森木曾潜伏日本和苏联,知道了林森木和宫本芳子的情史,更知道了他要去做一件生还可能性极小的事情。庄亦初听着听着,心开始无节律的跳动。她被圣经小组的手笔震撼了,当然还有骄傲,她的未婚夫有幸参与这样的小组,这也成了她的骄傲;她被林森木的双重身份震撼了,当然也有骄傲,这需要多大的忍力和压力啊;她被林森木和宫本芳子的情史感动了,竟为他们悲哀起来,这该死的战争!可是要没有这战争,她又怎能和林森木走在一起呢?这时竟有些感激战争了。这不能怪她,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决心是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来的,不是么?最终,她开始担心了,也知道林森木告诉她实情的目的。这是遗别,是终究要分别的遗言。可是,她无法阻止,这是任务,林森木必须完成的,她也必须帮着林森木完成。后来,他们就在突然袭来的莫可名状的情绪中,拥抱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驱除初冬的寒冷。
其实,主卧室一点也不冷的。虽刚入初冬,庄老就命人把炭火燃了,早温暖入体了。于是,这温暖的卧室成为殿堂。庄亦初的旗袍是别致的,是众多的,挂满了整个步入式衣橱。她身上穿着件紫色的旗袍,一朵雅致的粉色的花连着枝蔓从脖颈延伸到底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娇艳的花。后来,她换了一件蕾丝镶边的睡裙,完全衬出了她的曲线,真如一只娇羞的睡莲。
凌晨五点,林公馆的电话响了,是梅机关打来的。
“老龟有行动,速到梅机关。”这是影佐祯昭的命令。
“呆在家里,静等消息。”这是林森木临走时的叮嘱,也是命令。
庄亦初知道“静等”的意思,所以她就在家里静等着,直到林森木从梅机关打来电话,说:“还在生气么?你的惩罚不对,叫母鸡下蛋,这不是惩罚,叫公鸡下蛋才是。或者,你下手重些,干脆我去杀鸡取蛋好了!别生气了,我也是情不自禁。”
林森木在传递情报,但这些话里也有幸福的意味。庄亦初分辨他话中的情报,见“叫母”、“蛋”、“我杀”等字念成了重音,便了解他的意思了。“叫母”就是“教母”、“蛋”就是“原子弹”、“我杀”就是“我去刺杀”,林森木要她告诉叶茨:犬养中堂要他去刺杀科瓦利。
庄亦初打电话告诉叶茨,叶茨却淡淡笑了,要庄亦初转告林森木:尽管去刺杀。
庄亦初电话打到梅机关,气急败坏地说:“你尽管杀鸡好了,我就是生你的气,我……我不理你了!”
庄亦初的“不理”就是去洗澡,当她在肥皂泡中看到了七彩的世界,看到了林森木深情的目光,忽然她心跳得急促,从浴缸里跳起来,简单的冲澡、梳理,从桌兜里拿出手枪塞进包里,她要去帮助林森木,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
林森木站在黄浦江畔,任海风吹打脸颊,远处的太古浦东码头【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由英商行太古洋行建造,有浮码头5座,仓库10余幢,1942年底被日军占领,改名为亚兴码头。】已云集了贩夫走卒和巡捕。这是英国政府管辖的码头,码头上的临江弄堂、仓储商埠为码头增添一抹风情。胡佛总统号客轮在半个小时后就达到太古浦东码头了,他的任务就是开枪射杀科瓦利,这是“老龟”的命令。林森木明白,这是犬养中堂对他的检验,他必须通过这个检验,因为执行圣经小组“D-S计划”才是他到沪终极潜伏的任务。这让他进退两难,日本人要杀掉科瓦利,断绝圣经小组与门徒小组的联络;“老家”要救出科瓦利,以便更好的粉碎“光计划”。这是一步死棋,防卫森严的太古浦东码头上明有巡捕、暗有日本特务以及76号的人,他就是杀了科瓦利,又怎么全身而退?他更知道,若不开枪,他背后潜藏的日本特务会向他开枪的。
“叶茨的计划是什么?”在江边上,林森木却想起了叶茨,想起叶茨通过庄亦初转告的“尽管开枪射击”。
林森木知道,只要他开枪射击,日本特务和76号的特务会暗中保护他的,只要躲过巡捕的围捕,他就能躲到日租界。
但现在的问题是,林森木不能杀了科瓦利。
他潜伏在沪的任务就是协助、保护圣经小组,所以他宁可自己死在黄浦江畔,也要保护科瓦利的安全。
他下了决心,转过身向南京路林公馆的方向看了看,眼睛竟然湿润了。
风卷起了风衣的衣角,林森木豁然转身,向太古浦东铺码头走去。
果如所料,林森木刚到码头,就看到了76号的人,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虽然这些小特务不显眼,但他仍辨认出来,他知道王天风就隐藏在弄堂里。这些临江弄堂,成了特务们的渊薮地,适宜于隐藏与逃生。
林森木观察了地形,走进一栋四层高的房子里,是“老龟”为他准备好的狙击地。
这是他对“老龟”唯一的要求。
他要狙击科瓦利。
四楼临窗远眺,可见黄埔江江水滚滚。窗户下面放着一把97式6.5毫米狙击步枪。这是林森木挑选的狙击步枪。枪口焰小,射出子弹时快、准、狠。他之所以选择97式6.5毫米狙击步枪,是因为他可以通过精密计算,把握枪程,精准射击。
林森木算准了每一步,所以他心里很稳。
可当他检查枪栓和子弹时,他愣住了,子弹加工了,比标准子弹的射程足足加了二十步,就算科瓦利在船上,他也可一枪毙命,何况“老龟”的计划是在他下船后五十步开枪。
只要林森木开枪,科瓦利必死无疑。
林森木有些慌了,但稍纵即逝,他必须找到万全之策,否则就算他死了,科瓦利也未必安全。“老龟”不会将行动放在一个刚刚启用的特工身上。
何况,76号的特工是狙杀行动的外围。
梅机关的日特散布在码头上,随时也可刺杀科瓦利。
在这种天罗地网的布局中,拯救科瓦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叶茨为何自信满满?
林森木来不及多想,因为一道光线从左排一座民房中反射过来,他从枪的瞄准镜里看到了犬养中堂的笑容,他知道这一枪是开定了。
胡佛总统号客轮的汽笛响了,犹如一道响亮的冲锋号将慌乱的码头的噪杂声掩着了。过不多久,客轮靠岸了,乘客们从客轮上下来了。
林森木在瞄准镜里搜索着科瓦利,很容易找到他,40多岁的中年美国男子很容易找到,身上掩藏着特工气质的也就科瓦利一人。
林森木的心跳动得厉害,心里计算着科瓦利的步伐。到他五十步时,林森木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科瓦利是必死无疑的,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他必须杀掉科瓦利,这是叶茨转达的意思。
枪声响了!
科瓦利胸口中弹,翻身倒地。
林森木心中却惊了一下,因为他瞄准的是眉心,既然要杀掉科瓦利,就一定要一枪毙命。
这一枪不是他开的!
“是谁?”林森木脑海中却显现一个熟悉的名字:“野兔”,门徒小组的狙击手。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林森木不了解叶茨的谋略,也来不及多想,迅速将97式6.5毫米狙击步枪拆了,放入箱中负在背后,翻身向后门跑去,从四楼阳台跳到二楼阳台,再从二楼跳到弄堂里。
只要到弄堂,巡捕就难以抓到他。
梅机关和76号的特工也会掩护他逃走。
在他跳到弄堂的时候,从右侧一家民房里也跃出一人,跟他的打扮一样的黑衣男子也跳到弄堂里。
这时,巡捕很快冲到弄堂,向他和黑衣男子追来。
林森木飞快地从一个弄堂跑到另一个弄堂,然后他便听到了枪声,不是一声,而是一阵。林森木没有停留,从弄堂里向庄府的方向奔去,只要逃到庄府,他就安全了。
当他刚奔出弄堂时,从一个弄堂里追出四五个巡捕,领头之人正是总探长万墨翰。
万墨翰看到林森木的背影时,喊道:“快停下,不然就开枪了。”
林森木不理他,仍旧飞奔。
万墨翰举起枪,向林森木的背影一个点射,啪的一声射偏了,打在民房的墙上,击落几块碎砖来。
万墨翰追得近了,到了一枪必中的射程,举起枪待要射击,忽见庄亦初迎面奔来,扑向林森木。万墨翰认识庄亦初,手不禁一抖,枪口稍微斜了斜。
林森木看到庄亦初舍命挡子弹时,没有多想,反手搂住庄亦初,万墨翰射出的子弹正击在林森木的后背上。
庄亦初看到林森木流血,掏枪向万墨翰开了两枪。万墨翰躲了过去,巡捕要开枪反击,被万墨翰制止了。
这时,从里弄里开出一辆轿车,迅速停到庄亦初身边。
庄亦初看清开车的是白剑生时,将林森木推到车里,也跟着上车。车子发动了,一溜烟开走了。
万墨翰望着轿车消逝的背影,嘴角边露出一丝隐晦的笑意来。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