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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1月12日，晚。公共租界，林公馆。

　　初冬的夜，湿润的冷。林公馆花园里的秋花都谢幕了，冬季的花粉墨登场，在凄凉的月光下恣意的生长。一株老梅，在假山的后面，不屈地挺立着，虽没有梅花，但傲骨已有了。林森木看着老梅，忽然想起了犬养中堂。这个传奇式的人物，没有死在苏联，而是来到了上海。作为日本特工的林森木算是苏醒了，被老龟谍报网唤醒了。犬养中堂也是无法，老龟谍报网被第三国际圣经小组破坏了，主力已经不在了，不得不启用林森木。林森木晚上见到了犬养中堂，被“老龟”震惊了，能在苏共第五局精心布局下逃生，真是个奇迹。现在，他瞻仰着奇迹，心里发颤了。门徒小组要面临灭顶之灾了，犬养中堂的“光计划”，其中一部分就是铲除“基督之光”——圣经小组的。这只是“光计划”的一部分，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光计划”，他不得而知，但就“原子弹”这三个字，已使林森木震惊了。“原子弹”，稍微懂些量子物理学的他，知道它的威力，知道除了德国、苏联之外，日本也在满洲或朝鲜建立了秘密研究基地。一旦日本拥有原子弹技术，对于中国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林森木站在窗前望月，月惨淡，他心里也惨淡着。就连庄亦初的柔情也覆盖不了这惨淡。庄亦初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林森木的背影发呆。这是少有的状况，林森木除了不善言语之外，发呆却是少的。这呆好像是种病，能传染，能让她也发呆。她不知发呆的根源，所以她呆得短暂。过了半晌，幽幽地说：“你怎么了，今天？”

　　林森木转过身来，道：“一会儿，叶茨要来。”

　　“叶姐姐要来？”庄亦初不呆了，倒是有些吃惊，叶茨从未这么晚到林公馆，肯定发生了大事，问：“发生了大事？”

　　林森木点头道：“大事。”

　　这时，门铃响了，看守院子的老张为叶茨开了门，庄亦初下楼迎叶茨进来。叶茨顾不上跟庄亦初寒暄，便吩咐庄亦初在楼下守着，径直去了林森木书房。

　　林森木见到叶茨，便说：“‘老龟’没死！”

　　“‘老龟’还活着？”叶茨微微皱眉。

　　“三个小时前，我刚跟‘老龟’见过面。”林森木摸了摸鼻子，缓解一下情绪，“所以我才冒险联络你。”

　　叶茨道：“没想到‘老龟’能逃脱苏共第五局的天罗地网。”轻轻叹了口气，“‘老龟’到沪，就启用你，有什么大事？”

　　“光计划。”

　　“光计划？”

　　“之前我听芳子谈起‘光计划’，言及‘光计划’类似‘东方史馆计划’，实则不然。”林森木将一杯咖啡递给叶茨，“‘光计划’是个浩大的计划，其中就包含原子弹。”

　　“原子弹！”叶茨豁然惊起，“核武器，量子物理学。”

　　林森木颌首道：“量子物理学起源于光，最早的巅峰是牛顿时期。这个计划代号取的有渊源。”

　　叶茨道：“我早年在英国剑桥读书时，我的导师就是量子物理学家，曾与导师讨论核武器的可能性，不想法西斯为了侵略，真的在研制原子弹这种具有强大杀伤力的武器。”

　　林森木道：“这与我昨天给你的情报有没有关系？”

　　“我已与拉乌尔神父确认，曼哈顿小组成员沃克?科瓦利从美国只身到沪，就是为了夺取制造原子弹最重要的物质‘重水’。日本本土生产不了重水，需它的同盟国德国支持，从挪威运到满铁，途中经过上海。”

　　“消息可靠么？”

　　“是圣经小组‘圣杯’奥尔加传递的情报，她是希特勒钟情的女人，亲眼看到希特列签署的文件。”叶茨走了几步，站在窗前看天上的月，“当然，这有置换条件。德国从挪威用轮船运重水到上海，日本获取美国要从德国输送科学家的名单。这些科学家已经答应逃离德国，到美国参与‘曼哈顿工程’，也是研制原子弹的工程，斩断法西斯进攻的铁蹄。”

　　“日本间谍已经渗透到‘曼哈顿工程’了？”

　　“这份名单并非是从美国流出的，而是苏共截获美国的密电，却被老龟谍报网代号‘樱花’的间谍获悉。据拉乌尔神父称，日本间谍已将名单发给近卫首相私人特务科，却不料被近卫首相的私人秘书尾崎秀实截获。而尾崎秀实也是圣经小组的成员，代号‘信者’。他将这份德国科学家的名单藏了起来，并将情报寄给了他的战友，另一位圣经小组成员‘宗印’。”

　　“‘宗印’拿到名单了么？”

　　“没有。”叶茨坐回沙发上，“‘宗印’至今为止没有拿到名单，甚至根本没有收到尾崎秀实的任何物件。”

　　“至少证明一点，名单还是安全的。”林森木也坐在沙发上，“不过，日本人截获名单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拉乌尔神父指示，门徒小组联合曼哈顿小组、拉姆扎小组，务必拿到名单。”

　　“拿到名单之后呢？名单交给谁？”

　　叶茨叹了口气，道：“莫斯科保卫战已经打响了，这是一个残酷的卫国阶段，就是拿到名单，也无暇将这些科学家运往苏联。就是运往苏联，也没有精力研制原子弹。况且，苏联也缺少研制原子弹的重水。”

　　林森木道：“看来，只有美国政府才能研制原子弹，只是它是个中立国。”

　　“美国参战是迟早的事情。”叶茨将咖啡杯放在茶几上，“美国已经堵截日本资源，日本向美国开战势在必行，只是美国政府还下不了决心，但美国政府最知道防患于未然。”

　　“是的，一旦日本获得重水，研制了原子弹，夏威夷群岛便是日本的囊中之物。”

　　叶茨道：“你被‘老龟’启用，参与‘光计划’，一定要把握时机，拿到名单，抢走重水。”

　　林森木道：“这是我的使命。”

　　叶茨道：“明日沃克?科瓦利到沪，我已做了安排。”

　　林森木皱了皱眉，道：“我从梅机关回来时，看到了李士群。看来他也参与了‘光计划’行动。李士群看到签证，一定会想到保险箱被打开过，一定知道逮捕沃克?科瓦利的行动泄露了。明日接科瓦利，肯定有场恶战。”

　　叶茨嗯了一声，问：“76号有什么动静？”

　　“贺加被杀，出乎意料。”

　　“在我的意料之中。”

　　“你算准了贺加会被杀？”林森木皱了皱眉。

　　“贺加不是‘神鸟’，他只是‘神鸟’下的蛋。”

　　“你是说贺加是‘神鸟’的下线。”林森木更好奇了。

　　“是的。”叶茨点了点头，道：“‘神鸟’是‘老龟’与梅机关的联络人，能作为‘老龟’的联络人，此人绝对非同小可，贺加查抄电文露出马脚太疏忽了，岂能是‘神鸟’所为？”

　　“贺加被杀，是被灭口，被‘神鸟’灭的口。”

　　叶茨点了点头，道：“如果贺加被捕，则证明贺加是‘神鸟’。如今贺加死了，却证明他一定不是‘神鸟’。”

　　“谁是‘神鸟’？”林森木从书桌上拿起一把小刀，“一刀毙命，正中心脏。贺加连来得及叫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个高手，刀能精确杀人，枪不行。没想到‘神鸟’的刀法如此精湛。”

　　叶茨皱眉道：“‘老龟’对门徒小组有所了解，而门徒小组一直都很隐秘，上头只有周副主席知道，再无二人。‘老龟’是如何得知的？”

　　“你的意思是，‘神鸟’应该是门徒小组成员？”

　　叶茨颌首道：“如果‘神鸟’不是门徒小组成员，‘老龟’断无可能知晓门徒小组的，又怎会故意透露‘神鸟芳子’的情报？又怎会让老秦拿到这个情报？”

　　“‘老龟’故意泄露情报，这情报又被老秦所得，也就是说‘老龟’知道老秦是门徒小组成员，这才让拉姆扎小组的叛徒传递情报的。”

　　“谁才有机会猜到老秦是门徒小组成员？”

　　“‘灵蛇’。”

　　“同在76号，难免露出蛛丝马迹。”

　　“李丁纯是叛徒。”林森木摸了摸鼻子，“难怪他对老秦遗物感兴趣，甚至不惜得罪王天风。”

　　“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叶茨微微一笑，道：“这很快就会得到验证。”

　　“如何验证？”

　　“门徒小组的联络方式要经过‘军师’，也就是说三个情报员、两个行动组组长认识‘军师’。三个情报员中老秦已死、‘土狗’潜伏梅机关不认识老秦，两个行动组组长一个是‘军师’之子，另外一个是‘军师’最信任的人，所以‘军师’有危险，一定跟李丁纯有关。”

　　林森木哦了一声，道：“上次影佐祯昭和李士群筛选国品茶楼、赛沃斯拍卖行、佛香物流，定为门徒小组联络点，赛沃斯拍卖行被监控，是否能证明李丁纯是叛徒？”

　　“也许是巧合。”叶茨轻叹一声，道：“希望他不是叛徒。”

　　林森木走到窗边，看见湖边的垂柳被风吹得摇曳不停，心里也如柳丝般乱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李丁纯面前露出过马脚，毕竟先前有保护他的意思。只要想保护他，便会被猜测。他检查过往的种种事情，虽然他的记忆力很好，但毕竟时间久了，又朝夕相处，难免会有疏漏？退一万步讲，李丁纯不怀疑他，但他也奈何不了李丁纯。如果李丁纯是叛徒，是“神鸟”，一旦身份被揭穿，他无疑是特工总部甚至梅机关的功臣，在日本人和汪伪政府眼里是重要保护对象，想锄奸也是难事。窗外，一朵开得正艳的花被风送来，打在眼前的窗户上，就像一枚子弹洞穿了胸口激散出血花般的凄艳。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