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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牛叔的声音，那几个偷懒的工人赶紧积极起来。搬砖的速度快了起来，那牛叔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范阳跟着牛叔的屁股后头，嘴里唠叨道：“牛叔，要不这个月先把帐结了吧，我老婆生孩子了。家里都快没钱买奶粉了。”
牛叔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又生孩子了？上个月不是生了么？双胞胎也不是你这么个生法，是去赌博了吧。”
众人听到顿时一阵哄笑。
那些搬砖的工人看到牛叔走了，又开始磨蹭起来，有几个人还凑在一起抽烟聊天。
“哟，你看那新来的傻小子……”
“别理他，让他搬。”
“哎呀，真的是傻里傻气的。”
……
搞得最后，那车砖基本都是我一个人搬掉的。虽然这段时间以来，我经常锻炼身体，但也确实筋酥手软的有些累了，连手上都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毕竟我练的是拳法，不是掌法，厚茧都在手背，不在手心。
搬完砖之后，我有些疲惫，坐在一块地上的碎砖上，想喘口气。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翻过：当初念书时，真的是千想万想，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搬砖。
老天爷，你对我可真好。
可眼下，无论怎样，也只能跟着这施工队干这活了。现在干什么不要用到身份证和学历证明啊。我不但要呆在这好好干活养活自己，而且还要缩起脑袋来做人，千万不要引人注意，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坐下没多久，一口气还没喘匀，外面又来一辆大货车，拖着一车水泥进来了。
一个又黑又瘦，长相和牛叔有几分相像的中年人阴着脸走了过来，吆喝着让大家去搬水泥，一眼瞟到我，问旁边的人：“他是谁。”
旁边的人显然有些怕他，恭敬地回道：“二叔，他是新来的杂工。”
那中年人走了过来，抬腿就给我来了一脚，我正在休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过来先给我来一脚，一个没留神，被他一脚把我给踹到地上。旁边人的哄笑起来。
中年人喝道：“你这后生真是不懂事，搬东西还要喊么？赶紧起来别装死。”
我一骨碌爬起来，下意识就要一拳回过去，听到他一席话之后，猛地反应过来，低头应了一声，便向车子方向去了。
没走两步，又被他踹了一脚，他还在后面骂骂咧咧地说道：“老子最烦懒鬼，年纪轻轻不学好，不好好干活就给老子滚蛋。”
虽说那一脚没把我怎么样，但我却满腹委屈，心里一个声音在喊，转过身回他一脚，刚想要做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又在脑海里喊了起来，别冲动，忍忍就过去了，现在正是缩起脑袋做人的时候，转身一脚倒是痛快了，可那牛叔会怎么想？刚来上班第一天就打架？何况口袋里也没多少钱了，别的工作又找不到。难道为了图一时之快，又要逃亡或饿死么？
忍忍吧！
打定了决心要忍之后，我便默不作声地去抬水泥了。水泥和砖石不一样，砖石只是累，水泥不但累而且奇脏，几包水泥往肩上一放，那一股灰尘扑面而来，眼前顿时就看不清了，我什么时候干过这么脏的活，身子下意识一偏，那几包水泥就掉到地下，恰好前几天下雨，地上有许多泥浆，这水泥掉入泥浆之中，顿时就湿了个通透。
那中年人见状大怒，跑过来飞起就是一脚，把我也踹入了泥浆之中，我混着水泥的灰尘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他尤自不肯放过我，伸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说实话，这拳脚的力道比起普通人来还要弱些，他一开始那一脚我有些不备，要不然也不会被他踹到地上。
可是问题的关键不在对方拳脚的力度大小，而是让人觉得这是一种羞辱。我气愤起来，爬起身来刚想反抗，突然却有一个黑影兜头打了下来，这时我眼中满天都是水泥的尘灰，满耳朵都是旁边人的惊呼声，我来不及去判断那黑影是什么，下意识伸出手臂一挡，手臂传来一阵剧痛，随后脑子一痛，就躺到了地上。
一时间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有无数人影在眼前晃动。
依稀间，听见那个中年人有些色厉内荏地骂道：“快起来，别装死。”
还听到旁边有人在惊呼：“头都打破了，流血了，要送医院……”
“送个屁，给我拖到一边去。别耽误下水泥！”中年人的声音响起。
然后，我感觉我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到一边，在拖动的过程中，脑袋都不知在地上磕了多少下，一时间越发迷糊起来。
好半响，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坐了起来，感觉头皮粘乎乎的，伸手一摸，出血了。右手臂则被抽出一条血痕，看上去应该是用粗大的钢筋之类的东西抽的。
我又气又怒，这瘦猴似的中年人竟然这么嚣张恶毒，掉了几包水泥，就把我打成这样。不能忍了，爬起来就要报复。
这时，我耳朵旁边响起牛叔的声音：“怎么回事？”
我转过头一看，见是牛叔站在我身边没多远，皱着眉头看着我，正在问别人。外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那个中年人回道：“大哥，没事，这懒鬼搬个东西搬不动，自己摔得。”说着话，眼神很凶狠地盯着我，看上去只要我一言不对，就又要动手似的。
牛叔把头转向我，问道：“有没有事？”
我突然就明白了，那个中年人肯定是牛叔的什么亲戚之类的人。如果现在要动手，光那个中年人我是不怕，但在场那么多建筑工人岂会看着不管？再能打也不可能打这么多人，要知道他们都靠着牛叔吃饭呢。
当下也只好忍气吞声，挣扎地爬起来道：“我没事。”话刚说话，额头就又流出血来。
牛叔好像没看到一样，斥道：“没事就包扎一下，起来搬东西，别躲懒。”
随后，又骂围观的工人：“看什么看，不用干活了？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快去做事。”说完又自顾自的走了。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
我脑子还有些晕，挣扎着走向那水泥车，路过中年人时，那中年人脸上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又冲我踹了一脚，骂道：“精神点，别跟死人似的。再躲懒小心抽死你。”
我被他踹了一个踉跄，却咬着牙忍了这口气，找了个水龙头想洗洗伤口，旁边递过来一条毛巾来，我抬头一看，见是司机范阳。
“用这个包一下吧，干净的。”范阳在我耳边低声说道：“那人是牛叔的弟弟，叫牛得生，在建筑队一向都横惯了，这队里大半人都被他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忍忍吧。咱们打工的就是这样。”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有些沙哑了。
我接过毛巾包扎了一下，说道：“没事，我能忍，我不会惹事的。”
范阳还想跟我说些什么，那边有人在叫道：“范阳，快过来，我这车不知怎么的刹车有时特别软，你给我看看。”
范阳应了一声，就过去了。
我扶了扶包扎的毛币，就又去搬水泥去了。搬的时候，旁边几个搬运工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安慰，我冲他们笑了一笑。虽然那几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但也能感觉对方表达出来的善意。
搬完这车水泥之后，天色已经黑了，我也被他们安排到了一间板房里，和几个五大三粗的杂工一起住。
那几个杂工都是4、50岁的人了，见我包头的毛巾上鲜血都印出来的，纷纷安慰我，让我能忍则忍，出门打工没有那么好的事。不可能事事如意，有几个杂工还现身说法，指着自己身体上的伤疤说也是那牛得生那畜生打的。
我大致看了下，有几个人的伤痕还蛮吓人的，不由得有些心惊：“那牛叔不管么？”
一个杂工回应道：“管什么啊管，人家是他亲弟弟，他能管我们吗？”
我点头道：“那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另一个杂工笑道：“做好自己的事？你以为这么轻松？有时和别的工程队干仗，都叫我们冲最前面呢。谁让咱们当年没书读呢，年纪大了，又干不了啥，你看，我身上这道伤，就是和别的工程队干仗的时候，让人给打的。”
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居然还要跟别的工程队干仗？那杂工岂不是奴隶一样了？平时就干苦力活，打架就冲最前面？还以为搬砖的活比较单纯呢，哪有那么单纯的事儿啊，搬个砖也不容易啊。
“吃饭了。”门外一个人把几盒盒饭提了进来。
我领了一盒打开一看，就一点青菜萝卜豆腐之类的，好像连油都没怎么放，吃起来还有一股馊味。我哪里吃得下去，顺手就放在了一边。
有一个杂工看到我这样子，好心劝我说道：“多少吃点吧，明天还要卖力气呢，我刚干的时候也吃不惯，现在啥都能吃得下。”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吃。我现在不饿，你吃吧。”
“你真不吃，不吃我们分了啊。”
“不吃了，你们吃吧。” 危崖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