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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怀沉默半晌,方开口缓缓道:“奉元二十二年,那年我六岁。随祖母到清河成平王府中避暑,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皎若春华,明若月仙的女子。她穿着月白纱裙,腰间扎着青丝和金线织成的玉带,头上金钗绾髻,飘逸出尘仿若谪仙。”话语间浮现出神往之情。
叶溪亭道:“此女子是何许人?”
刘瑾怀道:“是成平王的一个妾室。在王府中时,那女子经常与我在后花园玩耍,她总是微微笑着,亲切和善,还会做许多新式花样的小点心,我那时很是喜欢她。”
叶溪亭点了点头。
刘瑾怀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但有件事情很奇怪,也正是因为此事,才令我对她十几年来念念不忘。”
叶溪亭小声嘀咕道:“不是因为那女子的美貌和小点心?”
刘瑾怀听见了,郑重地摇了摇头,道:“不是。”
叶溪亭干笑两声,道:“继续!继续!”
刘瑾怀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台前花藤白烛火苗微微颤动,忽然“噼啪”一声爆出串烛花。火影氤氲,漾出圈圈光涟,仿佛能染尽时间。透过那氤氲光晕,所见的朦胧影像不知是今夕还是往年。刘瑾怀目光凄迷,陷入了回忆之中。
刘瑾怀深陷思绪,烛辉落入眸中光芒闪动,幽幽道:“那日,暴雨过后,甚是清爽。我独自在后花园玩耍,花园角落里有一个石砌的高井,雕刻着百兽图,模样嶙峋怪异,里面却又好听的叮咚水声,和不知什么发出的嘶嘶呜呜之音,好似有人轻声私语。我便起了好奇之心,想一看究竟,可是石井太高我望不见里面,便想着找几块石头垫脚。就在此时,有人在我背后说话,便是那个女子,她叫我不要用石头叠在脚下往井里看,那样会跌入井中的。”说完便陷入沉默。
叶溪亭见他不再说话,便道:“你意思是那女子看透了你的心思?”
刘瑾怀点了点头。
叶溪亭道:“或许是她见你想往井里看,随口猜到的呢?”
刘瑾怀摇了摇头,道:“并非只此一次。我画的画,她能猜到画的是什么,我前一天想吃的点心,她第二天便会做好送来,还有许多事情,我甚至与她玩过猜心思的游戏,总之我心中所想之事,她总能猜的分毫不差。”
叶溪亭沉默不语,刘瑾怀望向他,道:“你可相信?”
叶溪亭道:“若换了旁人我未必会信,幼年之事,多年之后回忆起来,多会有些臆想妄测,所以大抵不可尽信。可若是你,我倒真有几分相信。你自幼博闻强记,比寻常孩子更能判断曲直是非,我相信你的话。”
刘瑾怀难得笑了笑,道:“若是换了旁人,方才一番话我只当是拍马屁,若是你,我便信了你真的信我。”
叶溪亭亦回了粲然一笑,道:“然后呢?事情不只如此吧?”
刘瑾怀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现在还忘不了,那日,在覆满青苔的假山石前,她以手支膝,俯身微笑的样子。她对我说,她是恶鬼的后人,所以她有常人没有的本事,可以看透人的心思。不过她已经怀有身孕,来年此时,诞下麟儿,她便会失去这种能力,这些话她不能对旁人讲,会引来祸端,所以她只说给我听,因为小孩子的话,没人会相信。”
叶溪亭轩眉,喃喃道:“恶鬼的后人?那还是人吗?”
刘瑾怀瞥他一眼,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看起来是人,还挺好看的。”
叶溪亭轻叹一声,道:“真想见见这位女子,你后来可曾再见到她?”
刘瑾怀摇头,道:“六年之后,成平王获罪被贬黜,携一家老小南下许州,便再也无缘相见了。”
叶溪亭深感惋惜。
刘瑾怀道:“那女子还让我看了她手腕上的印记,是一朵七瓣双蕊花。白色花朵,煞是可爱。”
叶溪亭却蹙起眉心,手指在空中比划起来,道:“七瓣双蕊?那是个什么样子的花?”
刘瑾怀道:“我记得是双蕊交叠,花瓣中有一瓣是重瓣,叠覆在另一片花瓣之上。那女子说,她们恶鬼后人皆有此印记,大小颜色俱是相同,唯有这片重瓣位置不同,它叠覆于不同花瓣之上,便会产生不同的力量,她们便拥有不同的异禀。”
叶溪亭道:“也就是说她生下的孩子会有和她不一样的能力?”
刘瑾怀点头,道:“应是此意。”
叶溪亭道:“所以你觉得那个犯人所说的恶鬼棺与那女子有关。”
刘瑾怀道:“正是。此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今日提到恶鬼棺,我便想起了那个女子,我想......七夜语所寻找的东西未必子虚乌有。”
天色已经黑透,花藤白烛滴下蜡油,滑落烛台凝成云底,火苗颤动发出嗤嗤轻响。
响起叩门声,秦双宜端着托盘立在门口,托盘上放着一只汤盅。
刘瑾怀道:“何事呀?”
秦双宜笑着,轻摆纤腰款款行至书案旁,道:“我来给大人送参汤。”说着端起托盘上的汤盅,放在刘瑾怀面前,揭开盖子一缕热气袅袅而出,香气袭人,道:“长公主送来书信,叮嘱我每日要让大人喝一碗参汤,双宜不敢怠慢。”说完微笑望着刘瑾怀。
叶溪亭听了心里偷笑,面上却静水无波。
刘瑾怀本不欲喝什么参汤,但秦双宜搬出了老祖母,他也不好拒绝,只得执起汤匙。这盅参汤货真料足,看得他五内燥热,硬着头皮用汤匙拨开各种汤料,一口口喝了起来。
“参汤味道可好?”秦双宜伸头往汤盅里瞥,笑道:“长公主说大人吃东西最挑嘴,咸不得甜不得,却又不能少了滋味,这盅参汤我炖了几个时辰,精心选了十几种补料,有酸又甜,还有鲜,方佐料之时也是加倍的小心,尝了又尝,生怕咸了苦了不和大人口味。”
刘瑾怀喝得很急,秦双宜话未说完,参汤已经见了底。他将汤匙往托盘上一放,提起头道:“很好。多谢。拿走吧。” 白骨夜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