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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双宜微讶，探头看了看汤盅里，竟真的喝完了，道：“大人竟喝得这般快。参汤慢些喝才好，才品得出滋味。不过看来大人是喜欢这味道，那明天双宜还照这样给大人炖。”
刘瑾怀面容紧绷，眼角微微颤动，一旁的叶溪亭实在憋不住，轻笑出声。
秦双宜瞥过去，叶溪亭微笑道：“大人好福气，日日能喝到双宜姑娘这般用心炖煮的参汤，身子定然康泰强健，只是辛苦双宜姑娘了。”
秦双宜笑容更甜，面上染上一丝红晕，低头道：“只要大人身体康健，双宜什么都愿意做，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刘瑾怀腹内已觉热意上涌，心中不绝烦躁起来，将汤盅往前推了推道：“多谢双宜姑娘，我与溪亭还有事要谈。”
秦双宜福了福身，拿起汤盅放到托盘上，忽然看到刘瑾怀衣裳前襟沾了些褐色汤汁，道：“大人，您衣裳弄脏了。”
刘瑾怀低头看了看，蹙起了眉头。他自幼有些洁癖，弄脏了衣裳浑身不自在。
“大人，你换下来，我给你洗一洗。”秦双宜道。
刘瑾怀踌躇了一下，便起身往内室走去。
叶溪亭看了看秦双宜，道：“双宜姑娘，有件事我想问你。”
秦双宜道：“何事呀？叶公子您尽管问就是，我知道一定如实相告。”
叶溪亭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昨日来府衙的那个南央姑娘，她现在如何？双宜姑娘将她安排在哪里了？”
秦双宜面上一僵，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慌张，不过转瞬即逝，立即又换上笑颜，道：“那位南姑娘被我安排到后院西厢房，平时便帮忙打扫一下，此刻应该已经歇下了。”
叶溪亭点头，道：“她在牢里住了些时日，三九严冬，监牢里更是阴寒潮湿，她一个纤弱的姑娘，身子定受了不少寒苦，且让她休养些时日吧。”
秦双宜眨眨眼，笑道：“叶公子如此关心她，莫非是......”
叶溪亭也不辩驳，只苦笑着摇头。
秦双宜道：“叶公子放心，我只让她简单打扫一下庭院屋子，并不劳累。”
叶溪亭道：“多谢双宜姑娘。”
刘瑾怀换了衣裳，从内室走了出来，将弄脏的外袍递给秦双宜，道：“劳烦双宜姑娘了，明日暖和些再洗不迟。”
秦双宜将衣裳折好搭在自己手臂上，端起茶盅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离开书房，秦双宜将茶盅送回厨房，吩咐丫鬟清洗，自己转身往后院西厢房走去。
府衙后院有东西两处厢房，刘瑾怀等人住在东厢，西厢偏寒，住着仆从丫鬟。一条抄手游廊，春日侧近尽是花木，云云蔼蔼团花锦簇。只是此时正值隆冬，白雪覆盖，枯草干木，稍显凄清。
游廊一直延伸至月洞门，过了此处便是西厢。西厢长屋联排，大部分空置，是以漆黑无光。中间一间屋子却是亮的，从里面透出暖黄光亮。
秦双宜来到亮着光的房间前，抬手叩门。
少顷，门开了，南央穿着丫鬟的天青色衣裳站在屋内。
“秦管事，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南央有些讶异地望着秦双宜。
秦双宜道：“晚？现在晚吗？”她抬头看了看天，道：“月亮才刚刚升起，你就说晚了？莫非你是已经打算睡了不成？大人都还没睡，你就要睡了？才刚吃了饭吧？只吃饭，不干活吗？”
南央道：“秦管事，我并非此意。”
秦双宜将手里的衣裳递过去，道：“这是大人的衣服，弄脏了，你去洗干净。大人等着穿，现在就去洗。”
南央接过衣裳，道：“是。”
秦双宜得意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又转头道：“哦，对了！厨房歇火了，你就用井水洗吧！”
南央虽抬着头，却始终垂着眼帘，目光盯着脚尖，淡淡道：“是。”
秦双宜勾了勾嘴角，眼中自得快意，转身离开了西厢。
南央拿着衣裳，找来木盆，打了井水。明月倒映在晃动的水波里，寒气如烟，南央蹲在地上，呼出的热气凝结成白雾，缕缕上升，缭绕在额头前。冷水如钢针刺骨，手刚没进水里便冻得通红。腊月的冷水，寒气能刺透皮肤渗进骨髓，若冻伤便会留下终生的病痛。
南央用力搓洗着厚重的棉袍，丝绵吸足水，涨得几乎溢出了木盆。瘦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夜色愈浓，渐渐将其吞没。天青色的衣裳染了夜色，慢慢融进黑暗之中，远处只闻浣衣之响。
月色如水，映照于乌瓦雪顶，晶莹似星河流泻。
蔽屋，陋院，堆置许多杂物，在月光下，物影参差嶙峋。屋中，陈设简单，只有木头桌椅和一只木柜，皆已十分老旧。床榻上挂着纱帐，本是夏日防蚊虫之用，挂的年月太多，已有些糟了，稍用力便会扯破，便挂着没有摘。
时久久头朝里，避着窗子，睡得十分安然。月光从窗子透进来，照亮半张床，棉被上一块灰布打的补丁，被隔壁冯婆婆缝成了月亮。时久久将它盖在脚下，让它夜夜望着天上的月亮自惭形秽。
无风无雪的冬夜，是四季之中最寂静之时。天地肃杀，酷寒抹去了生机与鸣唱，一切生灵都归于沉寂。
只有鬼魅飘行往来于世间。
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来到时久久的房前，探头向院内张望，又悄悄行至门前，脚下发出踩碎雪花的“咯吱”声。黑影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半晌，朝黑暗处招了招手，四个黑影走了出来，手里都提着油葫芦。
黑影们聚集在时久久家门前，窃窃耳语了几句，先到的黑影一挥手，其余四个将手中的油葫芦打开，向院子里扬去。清亮的火油在空中划过，落进院子里发出轻响。
黑影见火油都已倒完，便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豆大的火苗窜了出来，火光晃动之下，映得五张罩着黑布的脸青光獠恶。
火折子被扔进了院子，落在火油之上，星火忽地燎成火焰，火舌顺着火油转眼烧成了一面火墙，向着小屋逼去。 白骨夜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