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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弱水河的水哗哗流过，香樟树的叶子在风里低吟，原本寂静的夜色，此时显得更加寂静凄清。

　　良久的沉默里，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程道元向昊天神君打了个揖道：“神君，这女魔头根本没一句实话。若想叫她老实交待，须得……”

　　“程道长——”昊天神君没有听程道元说下去，温声打断了他的话道：“无论如何，她将幽魂破尽剑与五朵仙花交于本君，可知对本君绝无恶意，本君不希望有人在繇山伤害她。”

　　“绝无恶意？”听到这四个字，一直恶狠狠瞪着雪颜与阿獭的阿英忍不住恼声叫道：“这两个魔头作恶多端、害人无数，就因为他们送了神君两样东西，神君便罔顾正邪是非，要保护他们不受伤害么？”

　　“阿英！神君不是那等样人。”程道元呵斥了阿英一句，回头又对昊天神君拱了拱手道：“阿英年少鲁莽，请神君勿怪。然阿英之言并非全然无理，小道斗胆，能否请神君给个解释？”

　　“不错。”燕惊尘附和道：“神君清明正直，想必绝非贪图两样东西。惊尘也想知道，神君为何说出这样话来？见魔不诛，难不成要任他们去为害人间？”

　　“你闭嘴！”旁边须发半白、面有喜相的老者忽然眼睛一瞪，向燕惊尘怒声道：“神君说话自有神君的道理，用你在这里多嘴多舌？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从哪里听来几句歪理，就敢拿来质问神君。也不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点儿微末道行，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老者这几句话，不但将燕惊尘骂得一脸狗血，程道元与阿英也自红了脸，站在那里窘相毕露。

　　“怎地？嫌为师委屈了你么？”老者兀自不肯罢休，接着对尬然无语的燕惊尘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心里在骂为师老糊涂了？”

　　“师父说哪里话？弟子岂敢……”燕惊尘抽了抽嘴角，忙俯下半个身子道：“弟子心里在想，师父教训得是。弟子那样对神君说话，委实大有不妥……”

　　“既知不妥，还不快向神君道歉！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老者气呼呼骂道。

　　“弟子遵命……”燕惊尘直起身子，正待向昊天神君致歉，昊天神君却似没有听见众人言语般，缓缓向雪颜走了过来。

　　雪颜的心停止了跳动。

　　师父的眼神不复初见时的淡漠清冷，满溢在眼眸里的，是深入骨髓的怜惜与温柔。

　　莫非……师父已然认出了她？

　　刹那之间，她好想放下所有伪装的坚强，扑进师父怀里痛哭一场，诉说二百多年来的悲伤和委屈。

　　然而，就在昊天神君伸手想要挑开她遮面的斗蓬时，她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冷冰冰低声道：“神君做什么？”

　　师父说容颜如幻，可看着师父风华绝世的脸，想想自己此刻的狼狈与丑陋，雪颜顿时失去了所有面对师父的勇气。

　　昊天神君微微怔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似乎忘了收回。

　　“神君看她做甚？”阿英在旁恶声恶气地道：“这女魔头丑得很，看上一眼怕不要做上三天噩梦……”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阿獭大怒，向阿英忿声道：“小青鱼是世上最美的女子，瞎子才看不见她的美！”

　　“妖魔看妖魔，当然看对眼。”阿英小小年纪，却极尽尖酸地道：“龙配龙，凤配凤，屎壳郎配粪球——你们就是……”

　　“阿英！”程道元打断了阿英的话，皱眉道：“你这孩子，当着神君的面，怎能说出这等粗俗下流之语？”

　　阿英脸上掠过一抹羞愧之色，正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昊天神君忽然道：“夜色已深，大家各回虚云宫休息去吧——”

　　“这两个魔头怎生处置？”阿英忘了要说的话，大声叫道：“我师父被这女魔头重伤，于今生死未卜。阿英记得，神君曾答应过程师兄和燕师兄，要为我师父报仇雪恨。难不成神君收了这女魔头两件礼物，就置我师父于不顾了吗？”

　　“本君会给令师徒一个交待。”昊天神君没有朝阿英看上一眼，只对太琴淡淡吩咐道：“你将这水獭精带往虚云宫，交于云夙看管。至于这位姑娘……本君与她有几句话说。”

　　言罢，挥手将一把精钢剑扔在地上，无视众人异样的目光，拉起雪颜径向后山玄月洞方向飞去。

　　“小……”

　　雪颜尚未听完阿獭唤自己的名字，玄月洞前的桃花树已映入眼帘。

　　此时将近四月中旬，山下的桃花早已零落一空，便是山腰的桃花，也已绿浓红稀。没想到玄月洞前的这树桃花，竟还开得颇有几分风致。

　　当雪颜的目光留恋在桃花上时，昊天神君打开了玄月洞前的封印，将洞门上层层覆盖的藤萝拨在一边，引着雪颜向洞中走去。

　　温暖的手，朝思暮想的人。柔和的微光，旧时的香。一尘不染，恍如梦寐。

　　昊天神君轻轻掀开了雪颜遮面的斗蓬，修长的手指慢慢抚过雪颜的唇角，抚过雪颜的脸颊，又抚上了雪颜的眼睛。

　　雪颜垂下眼帘，蓄在眼中的泪水潸潸而落。

　　“小颜……”过了许久，昊天神君低声唤道。

　　雪颜满腹酸涩，喉咙里像被什么卡住了似的，低头嗫嚅道：“我……不是……”

　　“傻小颜……”昊天神君柔声道：“你虽非旧时形貌，然你身上带着为师炼制的玄光剑，为师又岂会认你不出？”

　　“……”雪颜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认出了又如何？当黑夜过去，清晨的阳光洒在玄月洞口的桃花和藤萝上时，他便要去做别人的夫君。

　　而他的妻子，不会容许她留在繇山，更不会容许她留在他身边。

　　“小颜——”昊天神君道：“为师真是好生糊涂，二百多年来寻遍了大荒之地，却不曾想到你在魔界……”

　　雪颜大震，猛地抬起头道：“九宸天姬她……她不曾告诉师父……”

　　“她先时告诉为师——”昊天神君眼中无尽的温柔怜惜忽被狠厉替代，握起了拳头道：“你为了救她，被大荒之地猛兽吞噬，她愿陪着为师，杀尽大荒之地猛兽，寻你魂魄归来。后来……”

　　“师父——”雪颜心中惊痛，打断师父的话，闭了闭眼睛道：“她当时明明看着我被夜川劫持，却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欺瞒师父……桑成也知道这件事，难道桑成也不曾告诉师父？”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