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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成其时瞎了双眼，只说自己什么都不曾看到，为师便信了……”昊天神君向来平静淡漠的声音此时充满深深的痛与悔，握住了雪颜的手道：“小颜，为师枉为上古神祗，却如此愚蠢透顶，害得你在魔界忍受多少苦楚……”

　　“不……弟子不曾受苦。”不忍见师父眼中令人心碎的悔恨与自责，雪颜抹了抹淌满脸颊的泪道：“弟子在魔界一直过得很好……还见到了小雅，小雅也过得很好……”

　　“小颜——”昊天神君深深看了雪颜一眼，忽然伸出双臂，将雪颜紧紧揽进怀中。

　　熟悉的怀抱，怀抱中熟悉的气息，如雪中腊梅，沁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沉香。

　　雪颜无法再说下去。

　　等待这一刻，她已等待了二百余年。此时，除了将脑袋深深埋进师父胸前，其他所有的言语、所有的举动都变得毫无意义。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住驻，又仿佛在这一刻飞速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忽然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师父，客人已经到齐，天姬命弟子过来问一声，师父何时回去拜堂成亲？”

　　——苏棣的声音。

　　这声音惊醒了雪颜，雪颜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剜去一块，猛地推开师父，一步一步蹒跚地向后退去。

　　“小颜，你在这里稍待片刻，为师去去就回。”昊天神君满含怜惜地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向玄月洞外走去。

　　目送师父背影离去，雪颜瘫倒在玄月洞中。

　　既然终将离别，何必再有这片时温存？

　　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尘封所有的回忆，和阿獭一起离开繇山，像一个鱼精一样过一种普普通通的生活。

　　如今，给她温暖，给她光明，却又将她抛入寒冷黑暗的深渊，叫她如何适应这乍然的转变？

　　她扑在地上，痛到极处，反而发不出一声抽泣，唯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袖。

　　二百多年了，时光可以改变一切，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魔神庙烈火焚身的痛楚中，她曾满怀生的希望。而此时，在这几度梦回的繇山，她却渴盼着死亡把她带走，永别荒寒的尘世，化作一块石头，或者灰飞烟灭，再没有喜怒悲哀……

　　“小颜——”死神不曾把她带走，有人却扶住了她的双肩，在她耳畔柔声唤道。

　　雪颜抬起头来，于婆娑泪眼中迷茫地望着昊天神君。

　　他说叫她在这里稍待片刻，果然不过片刻之间，他就回来了。

　　“师父……这么快就拜完了堂吗？”雪颜眼中满是讶然，想问又没有问出声。

　　“婚礼已经取消，也再不会有。”昊天神君已然读懂了她的眼神，扶着她的肩头解释道。

　　雪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待回过神来时，眼中不由掠过一抹狂喜，待要再次向师父求证是真是假，忽觉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轻挠她的脊背。

　　她回过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白的爪子，再往后看，是一张怯生生的小脸——冰魅的小脸。

　　“小东西——”雪颜的心刹那间如同被烈阳击碎的坚冰，猛然回过身来，从师父袖子里扯出了冰魅小小的身子。

　　“怎地还是这般大？”雪颜从头到脚打量着冰魅，二百多年不见，冰魅还是当初的模样，好像连一根毛都没有多长。

　　冰魅也在看着雪颜，左右歪歪脑袋，扑闪了两下眼睛，又拿尾巴尖碰了碰雪颜的脸，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用两只爪子抱住了雪颜的脖子道：“呜呜呜……姐姐……真的是姐姐……呜呜呜呜呜……”

　　“小、东……”雪颜被冰魅搂得几近窒息，想要叫它放开自己，却伸长了脖子说不出话来。

　　昊天神君忙掰开了冰魅的两只爪子，提起冰魅放进雪颜怀里道：“这小东西个儿虽没长，力气却大得惊人，为师闲暇时教了它一些法术，它比别人学得都好。”

　　果然不愧为威振整个北方大陆的法器！雪颜心里感叹了一句，紧紧握住冰魅的两只小爪子，唯恐它激动之下再来抱住自己。

　　“姐姐——”冰魅没费多大力气便挣开了雪颜的手，跳到地上道：“神君教了我许多法术，我现在很厉害了，你看看好不好？”

　　言罢，不等雪颜回答，便迫不及待地将大尾巴一竖，人立而起，“呼呼呼”接连吐出许多五颜六色的火球来，映照得整个玄月洞内绚丽之极、漂亮之极。

　　可惜，火球落地之处，平整的地面被砸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

　　雪颜忙道：“可以了，可以了……姐姐看到了。小东西，快过来——”

　　“我还会别的！”冰魅好不容易见到雪颜，哪肯就此罢休？翻了个跟头，转眼跃入半空之中，长长的尾巴一扫，半空里飘落几片雪花，顷刻间化作一堵厚厚的冰墙。

　　雪颜惊得张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方能讶然问道：“师、师父……不用化作人身，也可以习练这些高深的法术吗？”

　　“冰魅乃冰雪神女魂魄所化，原与普通狐狸不同。”昊天神君目光柔和地看着冰魅，温声道。

　　雪颜当然晓得冰魅不是普通的狐狸，然而这只冰雪神女魂魄化成的狐狸，却为何三千多岁了，仍迟迟化不出人身呢？

　　当雪颜把这个疑惑说给昊天神君时，昊天神君沉吟了片刻，淡淡道：“或许冰雪神女离世之时，只想做一只狐狸，并不想化身为人。”

　　一个上古神女，居然想要做一只狐狸……

　　雪颜忍不住对那位神女大增好感，同时忍不住好奇地道：“师父，做一个神女不好吗？她为何想要做一只狐狸？再说，一只狐狸如何担负起重建覆霜城的重任？”

　　作为一只妖族的狐狸，雪颜曾平白遭受许多人、羽两族的白眼，又被九宸天姬百般轻蔑侮辱。她实在想不明白，冰雪神女何以想要做一只狐狸？

　　昊天神君尚未回答雪颜的话，冰魅收起冰墙，重新跳回了雪颜怀中，拿脑袋蹭着雪颜的脸道：“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我还会很多，一样儿一样儿给你看好不好？”

　　“冰魅——”昊天神君微微蹙了蹙眉头，抓过冰魅放在地上道：“本君带你过来，不是让你在这里表演的。”

　　“嗯……”冰魅有点儿不好意思，耷拉下脑袋道：“人家见了姐姐高兴，忍不住嘛……神君叫我在这里保护姐姐，我记得的。”

　　“小颜——”昊天神君转对雪颜道：“你身上魔气深重，且需不时以血肉养之。为免你嗜血之毒发作时痛苦难耐，为师先助你散尽魔功，再医治你的腿伤，好么？”

　　“全凭师父安排。”雪颜含泪笑道。

　　如今，师父又是她的师父，繇山仍是她的繇山，她留着一身嗜血的魔功还有什么用？

　　“冰魅，你到洞口守候，莫叫人在洞外吵闹。”昊天神君吩咐道。

　　“嗯，我晓得姐姐在水里练了许久的魔功，那功夫不好……”冰魅说着，乖巧地背着尾巴向洞口走去。

　　雪颜却不由得全身一震，这件事阿獭连都不曾知道，冰魅远在繇山，却如何知晓？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昊天神君的手已抚上了她的背。一阵巨大的吸力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幽光妙香的玄月洞顿时被阵阵黑气充满。

　　豆大的汗珠自雪颜额头滚落，为免师父分心，她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昊天神君！”大半个时辰后，洞外忽然传来九宸天姬的怒喝：“婚礼早已告知天下，各地贺客齐聚繇山，你说取消便取消了么？！”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