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狼啸津门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四章 华家我来了
华家的大门口，华老太爷身穿一袭深黑色带有龙纹的丝绸长衫，下面罩着裙装马褂，满脸的阴沉肃穆。
华老爷的夫人顾明溪身穿黑色洋装，脸上带着洋人常用的那种黑纱，让人根本看不清脸色。
在他们的身后，是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青年，雪白的衬衫上别着黑色的绸花，尽管此时正在为华老爷治丧，但是，这几个青年却是不肯安分，不断的用怨毒到没有办法再怨毒的眼神瞪着彼此。
华家本来是书香门第，可是，这一代的华老爷，却是喝过洋墨水的人，对于西洋的礼节比较看重，而且生前还和自己的夫人顾氏一起加入了天主教，所以他的葬礼，是要以天主教的方式来进行的。
“华忠，现在已经是民国了，所以，天元的葬礼，以洋人的方式来做我没意见，可是，这些孩子，就算是不再按照祖宗的规矩，在下葬前每天要对棺材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可是，在这外人的跟前，他们连一点悲伤都没有，这.......这成何体统啊。”
趁着身边的众人不注意，华老爷子起身走了出去，对着身边的管家华忠重重的叹气道。
“老爷，都说血脉相亲，这些人，和咱家老爷连半点血亲都没有，让他们和少爷血脉相亲啊.......”
华忠同样无比的感慨。
提到华天元的血脉，华老太爷更加的愤怒，手中的龙头拐，把地上的青砖砸的山响。
“那三个丫头，哪里有半点亲情了，除了最小的楠楠，还知道干嚎几声之外，剩下的那两个，简直.......简直........”
“老爷子，不是还有一个呢吗，那个估计这几天，也快回来了。”
“诶........”
若说其他的三位孙女，华老爷子还有些失望的话，对于那个从小就没有在自己膝前承欢的华斌，华老太爷简直连话都懒得说，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门外突然响起了阵阵的喧哗声，华斌中气十足的哭喊声，远远的从街口传了过来。
“斌少爷您这.......咱这里，可不兴这种老式的规矩了啊........”
钟伯刚想去把华斌搀扶起来，告诉他现在天主教的葬仪到底是怎样的，华斌却抢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直接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低声的对他耳语了起来。
“钟伯，你要是真想让我安稳的进这个门，就按照我吩咐的做，现在，立刻站在我身边，我每哭喊一句，你就跟着喊一句‘华家不孝子华斌，回家悼念亡父，父老乡亲们，求大家给帮忙让个路啊。’”
此时华斌的眼中，分明闪耀着智慧的光芒，钟伯尽管不明白他到底在卖什么药，可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爹啊，不孝儿华斌回来看您来了。”
“华家不孝子华斌，回家悼念亡父，父老乡亲们，求大家给帮忙让个路啊。”
激烈的喊声，沿着磐正大街一直的朝着华府的方向绵延了开来，几乎所有住在磐正大街上众人的目光，都被这一老一少的一唱一和吸引了过去。
“这位大少爷，不简单呐。”
华家大厅内，一名面色瘦长，长着一双三角眼的青年若有所思的垂下了头，喃喃的自语着。
“去，不过就是一个土老帽罢了，这种土到掉渣的葬仪，只怕只有那些穷到就剩一条裤子的乡下还在用吧。”
站在他身边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满脸的不屑。
面对少年的不屑，三角眼撇撇嘴，一副竖子不足与谋的脸色，只是自言自语道。
“才刚回到咱华家，就给咱们来了这么一手，这是先声夺人，在宣告他这位华家真正继承人的回归呢，有意思，有意思，看来我钱明，这次是真的遇到够高明的对手了。”
随着哭喊声，华斌终于一步步的磕头来到了华家的府门前。
他并没有半点作假，饶是他平日里练就了一副硬底子的功夫，可是，经过这一路的磕头，额头却还是磕破了，不断的向下滴着鲜血，几乎每向前走一步，都会用额头在地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
“恭喜老爷子，这是家里的小少爷回来了啊。”
听着灵堂外华斌的声音，华忠满脸欣喜对站在身前的华老爷子说道。
“去看看。”
华老爷子脸上的惊愕一闪而逝，拄着龙头拐，在华忠的搀扶下，径自来到了门外。
眼见满身重孝的华斌，此时额头已经磕的鲜血淋漓，哭的更是稀里哗啦，华老爷子的心头如遭重击。
因为自己当年的固执，始终把他扔在了家门之外，就算他遭了灾，最后被迫去闯关东，他都顾忌所谓华家的脸面，没有伸过援手。
而如今，这孩子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来拜祭自己的儿子，而且看他哭的那悲惨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在作伪，华老爷子的心，顿时完全被华斌吸引了过去。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当年华斌闯关东的路到底是如何的艰辛困苦。
一路之上，华斌和义父两人没有盘费，只能够去要饭维持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六岁的华斌，却发现了一条不错的财路，给人哭丧。
东北的习俗，很多富人身亡，通常都会雇一些孝子来哭丧，除了管一天三顿饭，还会给上一些钱粮点心之类的东西。
华斌这孩子年纪小，偏偏生的伶俐，为了生计，只要是穿上孝服，跪在葬礼现场，他立刻就是大泪混合着小泪的扑簌簌往下掉，若是不知道的，会以为他是真的死了亲人。
眼见华斌一路的跪拜到了家里的大门口，顾氏身后的一名面容英俊，颇有些小白脸架势的家伙，低声的在她耳边耳语了起来。
顾氏点点头，起身来到了华老爷子的跟前。
“爹，这小子也真是的，难道钟伯出去接他的时候没告诉过他，咱们家信天主，已经不时兴这些了吗。”
华老爷子愕然的看了顾氏一眼，又看了看这已经满眼都是西式的灵堂，最终重重叹了口气，仰天喊了一句。
“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君子弗为，君子弗为啊。”
出身儒教的他，本身说的是家中的灵堂，已经完全不符合礼的规定，谁想正在对着灵堂叩拜的华斌，却突然傲然的站直了身体，嘴里重重的吐出了两个字。
“大谬！”
这句话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用文言文在说华老爷子是在胡说八道，华老爷子一惊，重重的一跺手中的龙头拐，满脸气愤的看向了华斌。
“你且说说，老夫如何大谬了？”
“土包子，刚一进门，就惹的爷爷这么生气，我看啊，恐怕等不到葬礼结束，老爷子就会把他给打发走了吧。”
顾涌满是嘲讽的看着居然一进门就开始和老爷子顶撞的华斌，眼里分明的全是看不起。
“何为礼，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皇帝要做的像皇帝，臣子要做的像臣子，父亲要做的像父亲，儿子要做的像儿子，这就是礼。”
华斌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恭敬到了极点。
“我的父亲过世，作为儿子的我万分悲痛，所以，我便用我最虔诚的礼节，来拜祭我的父亲，就算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作为儿子，至少我把我心里对于失去父亲的悲痛表现了出来，把我作为人子的本分体现了出来，在我的亡父跟前，虽然我生前没能尽孝，可是在他去世后，我用我自己最真诚的心来拜祭他，这就是子子，老人家，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呢?”
“你读过四书？”
华老爷子并没有回应华斌的话，反而颇为傲然的反问道。
“读过几年，也幸亏遇到了一位不错的先生，一直都在敦促我勤学不辍。”
华斌恭敬的回答道。
“你先生的名讳不知可否告知？”
华老爷子颇为愕然的看着华斌问道。
“家师的台甫不便告知，不过，家师当年戊戌年间，曾经在朝中任户部行走，有个雅号，唤做崑山。”
华老爷子满脸的震惊，良久之后，这才重重的仰天叹了口气。
“这位崑山，老夫也曾与之见过一面，绝对是志虑忠纯的国家良士啊，戊戌年间，为了国家的富强，他与康梁二位合谋变法，不幸事败，这才被发配关东苦寒之地，想起来距离现在，也都快要有三十多年的时间了啊。”
“我去，想不到大先生这货，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经历呢。”
华斌暗暗的想着，实在是没有办法把华老爷子话里的那位志虑忠纯之士，同白雾山账房里的那个邋邋遢遢的大先生联系到一块。
“有此良师，量你的学问应该也是不错的，孔孟之道，原是治国齐家平天下之本，纵然现在已是民国，这些知识，已经不能成为你升官发财的资本，可是，你犹自要多加研习，我们华家，本是书香门第，这家学，是万万不可断的。” 狼啸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