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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剑拔弩张
按照津门前清的老规矩，若是有人在五十岁头上死去，又是平平安安的死在家里，且又子女双全，而且儿子已经长大成人，那就算是寿终正寝，必须得在家里停丧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在第四十九天的头上风光大葬入土为安。
华斌的父亲，曾经出去留过洋，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及至华斌出世，也都过了而立之年，走的时候，恰恰五十一岁，再加上华斌今年已经十八岁，说他是寿终正寝一点都没问题。
才刚过了早晨五点，华家便敲响了位于院中的戒家钟，很多人都还睡眼惺忪，便被钟声吵醒，迷迷糊糊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心里暗暗的骂着娘，开始准备起了华家大老爷的入土仪式。
对于这点，华斌倒是无所谓，在当年闯关东的时候，他和义父老王拳师每天风餐露宿，很多时候，都住在山沟子里面，为了不至于在睡梦中成为野狼的盘中餐，就算是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早就让他的觉变得很轻，哪怕细微的响动，都能让他迅速的清醒过来。
听到钟声的华斌，迅速从床上起来，不过转眼间，就已经把仆人准备好的黑色西服和深蓝色衬衫穿着停当，为了打好那条好像马尾巴一样的领带，他可是足足和刘先生足足学了一晚上，如今已经到了随手一圈一拉，就能够完全把领带打好的地步。
笔挺的西装，让他感觉相当不舒服，崭新的皮鞋，更是显得特别挤脚，让平时穿惯了踢死虎布鞋的他感觉别扭到了极点。
尽管有着诸多的不便，但是，华斌还是耐着性子，直到把全身都收拾停当，这才大步的朝着的华家大厅布置成的灵堂方向走了过去。
没有任何意外，他是第一个到达灵堂的人，眼见华老太爷正杵着龙头拐，傲然的站在那里，华斌连忙在他跟前恭敬的垂首站好。
眼见华斌第一个出现在了灵堂，华老太爷显得无比满意，重重的点了点头，朝着身后的老管家钟叔重重点了点头。
钟叔会意，连忙走过去，将两三根还冒着热气的油条递给了华斌。
“今天典礼的时间会很长，按照规矩，不折腾到中午时分，是不能吃东西的。”
华老太爷的眼中闪过一抹慈爱。
“你的心眼实诚，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的偷奸耍滑，所以我让钟叔为你准备了些吃的，趁他们都还没有来，吃一点吧。”
“原本长者赐，不敢辞，但是祖父大人，您这次让孩儿吃的东西，还请饶恕孩儿不敢接受。”
华斌的眸中闪过一丝警惕的光芒，虽然华老太爷的眼中满是慈爱，但是，他还是把这当成是对自己的一次考验。
对于钱明说华老太爷当自己是新炮灰的话，华斌一开始深信不疑，但是，到了现在他却有了怀疑。
他真的搞不懂，华老太爷到底为什么要让他回来，是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树立的嫡长观念在作祟，还是只是为了平复家里的矛盾，特意的要给把自己拿来当做炮灰，然后让自己的私生子顺利登基。
不管是哪一点，华斌现在要做的，都是要获取他的信任，最起码要让他认为，现在他华斌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危险。
除此之外，为了坐稳华家大少爷这个位置，他必须要展现出足够让人感觉到惊惧的实力，唯有如此，他才能够震慑的住那些觊觎着他现在华家家主位置的所有人，让他们乖乖的听话。
对于现在的华斌而言，现在的华家，就像是一座大山头，山头上的人各自为政，若是没有像他这样一个有着强力手段的大当家掌舵，那就是纯粹的一盘散沙。
“我让你在外面流落了那么多年，你恨我吗。”
华老太爷突然开口问道。
华斌被问的一愣，饶是他平时自命口才卓绝，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面对华老太爷突如其来的询问，还是显得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吃了很多苦，不过，你也要明白，这豪门大族，高门大户，深宅大院，既然能够从前清存在到现在，总有属于他的规矩。”
华老太爷叹着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
“所以，因为我的出世不合这个规矩，所以，你要把我赶出华家，是不是这样。”
华斌并没有再去和他虚以逶迤，而是握紧了拳头，提高了自己的嗓音。
“大少爷，老爷昨晚还都在夸你知礼节，懂孝义，你怎么可以这么和老太爷说话？”
钟叔的声音里满是斥责的味道。
“钟叔，这是我们华家的家事。”
华斌对着他满是威严的回应了一句。
“我记得书中说过，积善之家，家有余荫，所以，讲究仁孝的家庭，一向都是父慈子孝，妯娌和美的，可是，祖父大人，你总讲以孝治家，以仁治国，结果只是因为一个婴儿的出世不合你所谓的规矩，你就要致他于死地，这就是你平日里口口声声所说的仁，所说的孝吗。”
华斌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声音已经显得很大。
“如果这就是您所谓的仁，所谓的孝，那么，这种仁，这种孝，我华斌宁愿不要！”
“你说的好！”
华老太爷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手中的拐杖把地面的青砖跺的山响。
“看来你这家伙，真是够迂腐的，枉我还觉得你的学问，出自名师的门下，总会有着属于你自己的见解，可是现在看来，不过都是腐儒用来欺骗世人的东西，反倒还被你捧在手中当宝，好，既然你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那么，参加完今天的葬礼后，你就给我滚去杨柳青的制药厂，没我的命令，你不许再回来！”
此时的华家灵堂内，各房的人员接连不断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眼见华老太爷对华斌大发雷霆，都用同情无比的目光看着华斌，在很多人眼里，这位大少爷才刚回家这么几天，就开始如此惹华老太爷生气，只怕他这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位置，早晚都要保不住了。
“雷霆雨露，俱是恩典，既然祖父大人您已经决定了，那么孙儿我自然遵从您的意思。”
面对华老太爷的暴怒，华斌不卑不亢的答应了一句，躬身朝着堂下走了开去。
华老太爷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华斌，只是对着身边的钟叔点了点头，钟叔会意，连忙宣布葬礼开始。
作为津门出了名的大户，华家的葬礼仪式简直快要复杂到了极点，从早晨六点钟开始，一直熙熙攘攘的进行到了早晨九点左右的时分。
虽然对华斌恼怒无比，但是，华老太爷却并没有取消华斌作为孝子的资格，在大操的指挥下，他就像是一个提线的木偶，做着各种各样应接不暇的事情。
时间很快到了上午九点钟的时候，纷繁的各种丧仪，已经进行了超过一半还多，随着最后一次在华老爷的灵前跪拜，烧完最后一次送灵纸，总算可以告一段落。
尽管自幼练武，身体打磨的异常出色，华斌依旧被折腾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看着华斌在灵堂被华老太爷大骂一顿的关系，本来就和他没有任何交情的华家其他人，更是对他避而远之，看那样子，就好像是离他华斌近一点，都有可能被沾上一身晦气。
“大少爷，喝口茶水，吃点东西吧。”
只有钱明凑上前来，递给他一只青瓷的茶碗，以及一个油纸包，里面有着四五个羊肉包子。
“大少爷，按照咱们这天津卫的规矩，九点以后，会有最后的一批吊客来这里同华老爷的尸体告别。”
钱明压低了声音对华斌耳语着。
“根据我推算路程，若是那位二姑姥爷和二姑奶奶七点从保定出发的话，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达咱们这边了。”
他的话音未落，外面便响起了一阵汽车的汽笛声响。
“二十九路军驻保定军区连长，妹婿宋学仪来过府吊唁咯！”
门口大操扯着嗓子在门外喊了起来，声音悠长，经久不息。
他的声音未落，一名身穿崭新浅蓝色军服的中年人，搀扶着一名身穿洋装，头戴洋纱的女人走了进来。
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四名同样身穿浅蓝色军服的卫兵，身上斜跨着真皮的枪套，露着盒子炮崭新的手柄，在他们的簇拥下，那对夫妻趾高气昂的走到了华老爷的灵前，一副旁若无人的高傲模样。
“宋连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香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华老太爷在钟叔的搀扶下迎了上去，声音里分明带着几分嘲讽。
“岳父大人说的哪里话，咱们华府的老爷病逝，作为华家的女婿，哪有不来灵前吊唁的道理呢。”
宋学仪似乎并没有听出华老太爷声音里的嘲讽，波澜不惊的说着，随手闪掉了身后的斗篷，朝着自己身后的一名亲兵摆了摆戴着白手套的手，亲兵会意，来到他身后，给了他一束信香。 狼啸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