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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以彼之道
宋学仪接过亲兵递过来的信香，在华老爷的灵前点燃，对着华老爷的棺材鞠了三个躬。
然后，他从亲兵手中接过手帕，把手擦了擦，看那嫌恶的样子，似乎是觉得给这华老爷上香，会脏了他的手一样。
重新又让身边的女人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华雨洁，你好歹也是咱们华家的人，你大哥当年看着你长大，难道你就不该在他的灵前上一炷香吗。”
华老爷声音严厉的对宋学仪身旁的女人说着。
女人颇为犹豫的看了身旁的宋学仪一眼，眼见宋学仪对她重重点了点头，这才无奈的从卫兵手中接过信香，学着宋学仪的样子在华老爷灵前鞠了躬，把香插进了灵前的香炉里面。
她的动作很敷衍，尽管脸上隔着一层黑纱，但是只要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她对华老爷的参拜是那样的不情愿。
华老爷的眉头皱了起来，紧握着龙头拐杖的手颤抖着，显然是在压抑着极大的愤怒。
对于华老太爷的愤怒，华斌心中完全了然。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这老家伙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要面子，不仅要自己作为长辈的面子，更是要华家的面子。
这二姑奶奶纵然不肖，依旧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依旧是华家的一分子，在华老爷葬礼这种大场面上，尽管对她心存不满，但是，为了华家的颜面，华老爷也只能够选择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对于二姑奶奶的冷然与不情愿，华斌的心中同样不满，就算是他这种在山上当绺子的，都知道不去抢那些家里正在办丧事的人家，不管她和华家有什么恩怨，她在死人跟前这样的拿腔拿调，不阴不阳，总归让人感觉心里对其充满了愤然。
虽然经历了很多风雨，心境已经锻炼的如钢铁般坚忍，但是，面对二姑奶奶和二姑爷那虚伪却又不失嚣张的面容，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深深的鄙夷。
看来，这些出身高门大户的所谓少爷小姐们，还真是被利欲熏了心，以至于就连亲情，都已经显得无比淡漠。
想到这些，华斌看向自己父亲棺材的眼神里，不由充满了悲悯。
在当年随同老王拳师一起走西口的时候，他在心中不止一次的恨过那个被他叫做父亲的人，恨他从自己一出生就抛弃了自己。
但是看着他身边的所谓亲人，他心中的很易却突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同情。
这样一个连半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家族，就算是他现在在这里多呆一天，都会感觉到无比的不自在，更何况是他在这里整整生活了五十年。
或许，他当年让他华斌离开，真的是为了他好，生活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华斌真的害怕自己以后会失去人情味。
“来见见吧，这位就是你的二姑和二姑夫。”
华老太爷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华斌的胡思乱想。
“二姑，二姑夫.......”
尽管心中并不情愿，可华斌还是一副憨傻的样子走到两人的跟前，无比亲热的招呼着他们。
“姑父好，姑姑好.......”
“哼......”
二姑奶奶用手帕堵着口鼻把脸扭到了一边，一副嫌恶华斌到了没有办法再嫌恶的地步。
“臭娘们，装什么清高，你最好不要惹老子，要不然，回头老子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眼见二姑奶奶如此，华斌心中不屑的想着。
“你是哪位？”
宋学仪高傲的把头扭到了一边。
“姑爷，这是咱家的大少爷，就是当年还没出满月，就被当年的奉茶抱走的那位。”
钟叔小心翼翼的走到两人的身边解释道。
“诶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奉茶那个狐媚子生的小杂种啊，当年也不知道我大哥怎么就让迷汤给迷了心，居然看上了这么一个狐狸精，也不知道这狐媚子勾引了多少男人，天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我大哥的种！”
二姑奶奶气愤的甩着手，相当不留情面的朝着华斌怒吼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二丫头，给我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这是要让华家的脸都丢尽吗。”
华老太爷无比气愤的在地上跺着手中的拐杖，华斌心中冷笑，这老家伙，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在这时候不是斥责二姑奶奶的冷血，反而是在顾忌着华家的颜面。
“反正这个侄子，我就是不认！”
二姑奶奶把脖子梗着，脑袋直接扭向了一边。
“二姐果然好算计啊。”
钱明突然冷笑着走了上来，他是这家里三姑奶奶的丈夫，算是这位二姑奶奶的亲妹夫。
“按照民国政府的规定，家里的财产，若是老爷子没了的话，应该是有儿子来继承，如今老爷死了，你们不认斌儿，那就是想着，要把华家的财产弄到你们的手里去吗。”
“姓钱的，你就是个挂大灯的，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二姑奶奶掀起头纱，好似魔鬼般的瞪着钱明，声嘶力竭的朝着他叫喊了起来。
挂大灯指的是那些没有能力成家的男子，只能进入大户人家给人当上门女婿的人，天津卫的习俗，一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总是会在门前挂上灯笼表示喜庆，而那些赘婿，就只能去挂写有别人家姓氏的灯笼，这种称呼有着很强的蔑视。
“二姐，咱们民国的法律可没有规定，像我这种赘婿就没有继承家里财产的资格，如果没有斌儿的话，我和你们两口子一样，同样有着华家财产的继承权。”
面对二姑奶奶的谩骂，钱明倒是显得泰然自若。
“你.......你........”
二姑奶奶气急败坏的指着钱明的脸，面色铁青无比。
“行了，别闹了。”
宋学仪拉住了二姑奶奶的手。
“岳父大人，我是政府的官员，所以任何事情，都只会按照政府的规定来办。”
宋学仪说着，目光直接转向了站在华老太爷身后的华斌。
“当年这孩子的事情我也是有所耳闻的，虽然同情他的身世，可是时间过了这么久，岳父大人，你又有什么办法，证明这个孩子就是以前咱们华家离开的呢。”
宋学仪的声音彬彬有礼，一看就是那种有学问的人，只是，从他那带着寒光的眼神里，华斌能够明显得感受出来，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更何况，就算是确认了这孩子还是以前的那个，按照国民政府的规定，私生子是没有办法继承家中财产的，这且不说，这孩子从小在乡下长大，并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我并不反对家里拿出些钱来，给他去做一些小生意，但是，要是让他执掌华家的大权，我只怕........”
宋学仪的确很厉害，虽然话语平静，可是，只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否定了华斌能够接手华家财产的合法性，并且从情理的角度上，让华老太爷直接为了华家的利益将他抛弃。
“宋连长，我们华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品头论足，既然人已经参拜完了，那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华老太爷重重的戳了戳手中的拐杖，声音里带着一种属于家长般的威严。
“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二丫头，你既然已经嫁了人，那么，就不应该算是我们华家的人了，好好的和你的丈夫出去过日子，以后，不要再多掺合我们华家的事情。”
“爹......”
二姑奶奶还想说些什么，华老太爷便毫不留情的挥了挥手。
“老钟，送客.......”
“二姑奶奶，二姑爷，您了请吧。”
钟叔恭敬的朝着两人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岳父大人，我是不会放弃华家财产的继承权的，那是我的正当权利，弟兄们，都给我进来！”
宋学仪板起脸，厉声的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二十名荷枪实弹的卫兵，立刻呼啦一声涌到了门口，掏出身上的盒子炮，目光阴寒的瞪着在场的所有人。
“我接到了举报，说是有赤匪混入天津，意图不轨，给我拿下！”
因为现在的国家已经名义上统一，盘踞在延安的赤匪，自然也就成了国民政府的心腹大患，宋学仪这番动作，已经表明他是图穷匕见，准备要给华斌扣上赤匪的大帽子了。
“抓赤匪是我们便衣队的事情，恐怕还轮不到你宋连长来瞎参合吧。”
一个慵懒中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随着声音，一名身穿浅白色西装，头上带着同色系礼帽的窈窕身影，带着十几个身穿黑色夹袄的便衣队队员出现在了华家门前。
傅一红，这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每次遇到她，华斌似乎都只有倒霉的分。
看着门前耀武扬威的傅一红，华斌有些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看来，今天这场闹剧，是真的没有办法避免了。
“宋连长，你的防区是在保定，大天津还轮不到你放肆吧。”
“哼，便衣队，老子最不怕的就是你们便衣队，弟兄们，抓人！”
宋学仪的脸激烈的抽搐着，此时的他已经是箭在弦上，就算来的是傅一红，他也必须得把华斌抓走，要不然，只怕华家以后再也不会有他的地方。 狼啸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