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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中的人各自不动声色间便到了四月末。将近三个月的努力后，龙湖变乱后引发的动荡终于平息。各处的商道再次恢复了繁忙，各大郡城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一日容太妃回到明都，羽凝霜得知便遣子涵送去一份礼物表示问候。

　　一日后，秦雪蓉进了宫。

　　“贵妃娘娘。”

　　“康王妃别行这些虚礼。那年我在山上还要谢过你的照拂。”

　　笑了笑，秦雪蓉就说：“我其实一点忙都没能帮上。贵妃说谢，真是让我惭愧。”

　　“康王妃谦虚了。你难得来，今日风和日丽，一起到御花园散步吧。”

　　两女很快一起离开嘉乐宫。在御花园里漫步，走了一会羽凝霜才问：“龙湖祭天时多亏康王救了陛下，不知他的恢复得怎么样？”

　　“萧太医说没有大碍了，但因为伤得太重所以嘱咐王爷不能太过操劳，还要按时服药，或许等到入夏后才能完全恢复。”

　　“没事了就好。”

　　想了想，秦雪蓉才说：“太妃知道了公主伙同安王妃追捕贵妃的事……昨日特意召她到府里教训了一顿。”

　　微感诧异，羽凝霜就说：“陛下说了不会追究公主的。想来公主只是被人蛊惑。”

　　“话是如此……”停顿片刻，秦雪蓉还是说：“贵妃娘娘，有句话或许说得冒失，可是……”

　　“无妨，康王妃请讲。”

　　“变乱前有些风言风语地说龙将军倾慕贵妃才一直不成亲，或许是为了挑拨陛下对龙将军的信任。乱局虽平，谣言却未必。即便是流言蜚语说多了终究不好，对他不利，对贵妃更不利。公主就是听到了谣言才被人挑唆着追捕贵妃的。”

　　“这些年公主姐姐一直忘不了龙将军。我觉得，觉得公主挺可怜的。羽大人、单大人跟龙将军的关系都很好，贵妃能不能让他们劝劝龙将军？”咬了一下牙，秦雪蓉才问。

　　微怔，羽凝霜不由得想起了什么。出神片刻才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了。但是……”话锋一转，她突然问：“我听说这些年康王对你不好，你怎么还帮着他？”

　　愕然，秦雪蓉看看她才说：“情之一字无法强求，不是他的错。”

　　“可今日康王妃提起公主，其实是为了康王。你知道公主的心事才想迂回地帮帮她，公主高兴了，或许康王也会高兴的。他们毕竟是姐弟。”

　　再次一愣，秦雪蓉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贵妃慧眼。确实……那一日王爷回京一坐下就问史林公主追捕贵妃的事，得知实情气得捶桌子。之后公主来探望，他痛骂公主只知道惹是生非，不成体统。公主听到也生气了，不但把王爷骂一顿，还气冲冲地说不认这个弟弟。两个多月了，他们一直僵持着。太妃回来也劝不动。我寻思着……总得有个人先让一步。而且追捕贵妃确实是公主做得不对。”秦雪蓉坦诚地补充了一句。

　　想起那年秦雪蓉上山探望，羽凝霜的心情有些复杂，默然了一会才岔开话题说：“前几日做好一瓶花露，康王妃不嫌弃就拿回去吃吧。常服花露对女子有益，能滋养容颜。”

　　三日后，高元把在宫外打听到的事给羽凝霜细说一遍。

　　“最近朝里有些非议……有人私下里说龙将军立下大功，但这次的封赏与他无关。他如今只是兵部巡察使，官阶可不高。”

　　“陛下知道吗？”

　　“这是单大人悄悄告诉的，奴才觉得陛下或许知道。”

　　“你知道最近康王对王妃如何？”

　　“就跟过去一样。据说太妃很喜欢王妃，说她贤淑懂事，可惜……”高元摇了一下头。

　　沉思半晌，羽凝霜吩咐高元去御膳房拿些食材。

　　夜里，夏翊衡回来就看到新做的糕点。

　　吃掉糕点，他品味了片刻就说：“霜儿，这个很好吃。”

　　“确实很好吃。我做了两份，一份送去了康王府。”

　　夏翊衡一愣。

　　“改日我想出宫一趟。”

　　皱了皱眉，他问：“去哪？”

　　“丽草坡。”不等他继续问，羽凝霜自觉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惊奇地看了她一会，夏翊衡就问：“你管他们的事为何？”

　　“我是气他笨，不懂得珍惜眼前。”

　　“笨？”

　　“是啊。”

　　一想，夏翊衡猛地笑起来。“对啊！十四就是个笨蛋。据说他把晋阳姐姐痛骂一顿，哪有他那样做事的，气得晋阳姐姐扬言不认他。前几日他们姐弟还在康王府里闹得鸡飞狗跳。笑死朕了。”

　　笑了一会，夏翊衡突然说：“秦雪蓉真的那么大度？她不会是装贤惠吧？你别被她骗了。十四笨头笨脑的，你去冒充好人，他更容易被骗。”

　　错愕，羽凝霜眼波一转，故意嗔怪说：“陛下，真假看得出来的。我觉得她真的对康王很好。”

　　想了想锦青，夏翊衡暗自腹诽了一句就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陛下，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坏的。在山上的时候确实是康王妃替我疏通那些人，她们才没再为难我。”

　　见她一脸的认真，夏翊衡思忖了一下还是点头。

　　数日后，羽凝霜换装出了宫。单明随行。

　　一路奔驰，他们来到青草园外就见夏翊辕立马门前。

　　见到羽凝霜，夏翊辕微笑了一下。“霜儿，你怎么出来的？十哥知道了会不会骂你？”

　　莞尔，她回答：“他知道的。殿下，我们走吧。”

　　一起沿着木廊往里走，他们登上最靠近草坡的观景台。今年春季的草坡满目淡紫，流水轻轻，薄雾萦绕，几只彩色毛球在其中时隐时现。

　　“紫色的草坡！在阳光下真的很好看，我还以为会很单调。”

　　见她高兴，夏翊辕也很高兴，笑着附和。

　　一起欣赏了一会草坡，羽凝霜问：“殿下还记得吗？那年你第一次带我来青草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丽兔。”

　　微顿，夏翊辕笑了笑：“记得。那年你还问了青草园的管事很多问题，说他们不能善用，暴殄天物。呵呵。一晃眼就是这么多年了。”

　　“是啊。”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羽凝霜才说：“那年我在山上，雪蓉去看我，给我送衣服还拿钱疏通那几个宫女不再为难我……当时我问她你知不知道，她说你不知道，她替你来的。因为你关心我，她不希望你着急。”

　　“几日前，她进宫对我说了公主的心事，希望我能帮帮公主。可我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你。她看到你们姐弟僵持着心里着急，你毕竟只有一个嫡亲的姐姐。”

　　听着，夏翊辕皱了一下眉才问：“霜儿，你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说起她？”

　　没回答，羽凝霜转眼看着夏翊辕认真地说：“我知道迎娶雪蓉非你所愿，我也知道殿下一直很关心我。在流云阁，是你赶去救我；我被赶到鱼鳐山，是你为我打抱不平……你担心我的安危，我也一样。在我心里，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和兄弟，我希望你平安，更不愿你卷入是非，遭遇不幸。因为如此……殿下，我希望能有一个真心实意对待你，爱着你的人陪伴你，照顾你，分担你的烦恼，分享你的喜乐。”

　　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番话，夏翊辕愣住了。

　　“这些年我在一旁看着……雪蓉虽然不能替你做太多的事，可我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关心你，即便你对她视而不见。豪门世家里有无数拜高踩低，后宅争宠时有太多假笑谄媚，可我感觉得到……雪蓉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讨好你，不是为了假装大度地吸引你，不是想要你回报她……她只是单纯地在意你的喜乐，体谅你的心情。她只是看不得你难过！”

　　笑了一下，羽凝霜柔声问：“殿下，有人如此真心待你，为何你不肯多看她一眼？”

　　“……”

　　“殿下，往事已矣，我之于你只是一个遥远的幻影。但雪蓉一直在你的身边，默默守候，不吝关怀。世间最难得真心，更难得日复一日的坚守。霜儿希望你珍惜眼前，更希望你幸福。”

　　轻轻数语字字有声。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没有流转的妩媚，惑人的风情，只有温柔的体谅，真挚的关怀……望着那双眼里流动的温暖，夏翊辕轻轻握住她的手。

　　多少年过去，她注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变过。

　　在她眼里，他不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不是利益的符号，权力的标签，而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他只是夏翊辕。她的关心是纯粹的，没有算计，没有交换。

　　当他第一次看到这种目光，先惊奇便欣喜，继而感动。那目光落在了他的心里，他爱上了她。恰因生于锦绣，看惯了无数人眼里的艳羡、谄媚与贪求，他才更懂得纯粹与真诚的价值。

　　世间有无数桃红柳绿，从不缺少闭月羞花，最难得有人只把你当作你看待，而不是贴上标签，附加条件，罗列要求。这就是他，他们会爱上她的原因。

　　三日后，夏翊辕散朝后回到王府就召来史林询问。

　　听完他的问题，史林认真地说：“殿下，这些年看着王妃的举止，奴才觉得她真的不是在假装什么。王妃从不刁难几位夫人，对她们生的孩子也很好。得知公主追捕贵妃，她还去劝说公主……”

　　史林把自己耳闻目睹的细述一遍，又补充说：“王妃确实很关心您，却不会做争宠使绊子的那些事。各个王府的王妃侧妃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有您身边这位……有几分与众不同。”

　　想了想，夏翊辕又问了几个问题，心下有几分意外。

　　此后月余，夏翊辕不时出现在后宅，即便他依旧对秦雪蓉不冷不热，但能见到他，秦雪蓉依旧很高兴。近距离地观察了她一阵子，夏翊辕心中的疑惑更甚。

　　这一日午后，他去了王妃寝殿。秦雪蓉正在廊下教一只鹦鹉说话。

　　新婚那一晚后，夏翊辕再也没来过。看到他突然来了，秦雪蓉既意外又欣喜，赶忙起身相迎。

　　看看那只鹦鹉，夏翊辕却觉得很意外。“这是哪来的？红黄毛色挺好看的，还夹杂着绿色。”

　　“数日前，臣妾进宫给贵妃送花瓣，她送给臣妾的。”

　　“你喜欢鹦鹉？”

　　“对啊。它们很好玩，教一教还会说话。”

　　看了那只鹦鹉一会，夏翊辕才问：“你进宫跟贵妃说了姐姐的事？”

　　微鄂，秦雪蓉忙解释：“公主追捕贵妃只是因为听到一个谣言，那是被人挑拨的。公主毕竟是殿下的姐姐，她其实，其实挺可怜的。恰好有机会……臣妾就，就跟贵妃说了说。”

　　“霜儿突然找我，你知道吗？”

　　吃惊地看看他，秦雪蓉摇摇头。

　　见她一脸惊讶，夏翊辕转念就说：“不久前霜儿约我去青草园，十哥竟然知道了。这些日子他瞧我很不顺眼，今日逮着机会骂了我一顿。”

　　“啊！那……殿下还是跟陛下解释一下吧。”

　　“哼！我们经常吵架，随便他爱怎么着怎么着。”

　　见他一脸的无所谓，秦雪蓉顿时着急起来，想了想才劝说：“殿下，你们虽然是兄弟，可你总是惹陛下生气不太好，他毕竟是皇帝……万一他对你不利呢？”

　　“嘿，我救了他呢。”

　　“话是如此。可是……”眼见劝不动，秦雪蓉转念就说：“你跟陛下吵架，他吵不过你可能回去骂贵妃的。”

　　“殿下肯定不希望贵妃过得不好。而且宫里难免有人嫉妒她，如果抓住机会在陛下面前说坏话，对她更不利。”秦雪蓉又强调了一句。

　　听着，夏翊辕突然问：“你怎么这么关心她？”

　　秦雪蓉一愣。

　　“当年因为霜儿嫁给十哥我才勉强娶你的，这些年我都不理睬你，你为什么不讨厌她？她倒霉你不该高兴吗？”

　　不曾想他这么问，秦雪蓉就说：“殿下的心事我知道，但殿下不喜欢我其实与贵妃无关。或许……没有贵妃，殿下也不喜欢我。情之一字无法勉强，我却为何迁怒贵妃？”

　　审视她片刻，夏翊辕又问：“你为什么说与霜儿无关？”

　　自嘲了一下，秦雪蓉才回答：“两个人的感情好与不好其实只是两个人的事，与第三人无关。如果原本就不好，没有第三人也不会改善的。若是时过情迁，没有第三人也会日渐疏远，形同陌路。只不过……若没有第三人或许可以维持着和睦的假面，继续自欺欺人。”

　　微顿，她又说：“我知道各府的王妃大多数宁愿王爷谁都不爱，却最怕偏宠与长情，宫里更是如此，但那些思量只是为了利益和荣宠，与用情无关。”

　　低头想了想，夏翊辕说：“这个说法很新奇。”

　　“少时读书，无意间读过一篇散记，当时觉得那人的观点着实奇特便留了心。时日推移，体会多了，再细细思量才觉得他的说法没有错，深得人心变迁之三味。只不过……这种说法没几个人受得了。”

　　“为什么？”

　　见他目露惊奇，秦雪蓉不由得笑了笑就说：“比如欧皇后……殿下觉得是因为贵妃，陛下才冷落她吗？”

　　“唔。”

　　“外祖提过……当年陛下为了贵妃跟太后赌气，太后瞧贵妃不顺眼才把皇后说合给他的。既如此，没有霜儿，陛下也会有别人的。那时她在山上，我听说陛下多了新宠却依旧冷落皇后。可见……皇后处心积虑地对付贵妃，但关键点其实在陛下身上。从一开始，她就下错了棋。”

　　“你真是这样想的？”

　　看看他，秦雪蓉点头说：“殿下的喜好我无法强求，但不会迁怒旁人。”

　　看了她一会，夏翊辕突然觉得她的目光跟羽凝霜有几分类似，只是她看他时多了些什么。对的，是情意。

　　羽凝霜的目光永远干净真诚却坦荡纯粹，没有丝毫爱恋的温柔。她看着他就好似看着单明、龙远浩、羽珺鸿，甚至是锦青……她视他如亲人、手足、挚友，可以生死相托却不会肌肤相亲。但秦雪蓉是不一样的。她的目光一样干净而纯粹，但纯粹的是爱意，是眷恋，是缠绵的情愫。

　　望着那双眼睛，夏翊辕发怔了一会才问：“这么多年……你不怨恨我？”

　　“殿下或许不知道，入府前我见过你一次。”

　　挑眉，夏翊辕更加惊奇：“几时？”

　　“那年你喝醉了酒……当时我恰好遇到，见你眉峰紧锁似乎有无穷烦恼，心中不忍便带你回府安顿了一夜，但你不曾见过我。我虽然待选却不想做皇族妃妾，得知入选康王府，满心不愿。可是那一晚我看到殿下，突然觉得很幸运，你却不顾而去。那时我就知道你对这门婚事同样毫无兴趣。后来我知道了霜儿的事……就猜到了你在酒楼买醉的原因。”

　　“殿下用情专一，你的眼里没有我。我懂！”似乎叹了一声，秦雪蓉轻轻摇头：“我不想恨你，即便无缘。”

　　默默听着，夏翊辕的心情有些复杂，似乎有些感动又有几分内疚。出神片刻，他就问：“你以前读的那本是什么书？似乎很奇特。”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