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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夏翊辕送给秦雪蓉一只雪羽鹦鹉。这一晚，他留在了王妃寝殿。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态度改善，但秦雪蓉对他用情已深，欢喜之下更无暇计较他过去对自己的冷落与漠视。

　　秦雪蓉出身书香门第，不但通诗书懂辞赋，会抚琴善下棋，更颇有见地，偶尔夏翊辕提及朝上的事务，她还能给他说说民情，出个主意。

　　相处了一阵子，夏翊辕觉得她和羽凝霜是完全不一样的，又有些相似。她们都自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自立与坚强，在她们眼里都没有对权势的艳羡，对高贵的攀附，她们与大多数世家小姐是不一样的，差别是秦雪蓉出身仕宦之家，羽凝霜则是山民之女。

　　得知夏翊辕对秦雪蓉好起来，容太妃高兴不已。她久历宫闱，真心假意几乎一看便知。既知秦雪蓉真心对待自己的儿子，便打心眼里希望他们能夫妻和睦。晋阳同样听说了，意外之余便觑着弟弟去上朝，往康王府而来。

　　夜里，夏翊辕回来，秦雪蓉就告诉他晋阳来访的事，又说：“可是太妃叮嘱不能管公主的事。”

　　微怔，夏翊辕便摇头说：“母亲说得对。姐姐的事你别再去跟霜儿说。他要娶姐姐早就娶了，何必两次拒婚？”

　　“可公主说我经常进宫，让我替她想个办法。”

　　夏翊辕自然知道龙远鸣的心事，闻言，他顿了一会才说：“姐姐就是白费劲，他不会做驸马的。”

　　见她一脸为难，夏翊辕觉得很好笑，伸手搂住她又说：“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你自己也说，情之一字无法强求。远鸣喜欢她，早就娶她了。对吧？”

　　“可她是你姐姐。”

　　“是啊。但她从一开始就下错了棋。远鸣不会被利诱威逼所动，唯有待之以诚方能感其心。”看看秦雪蓉，夏翊辕突然说：“她如果像你这么笨就好了。”

　　“笨？”眨了下眼，秦雪蓉不解。

　　“你就是很笨的。”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夏翊辕突然笑起来。“但我觉得你有一点比霜儿强多了。”

　　“哪一点呀？”

　　“你每次下棋都输，就没赢过。”

　　错愕，秦雪蓉有些沮丧地问：“这也叫优点？”

　　“对啊。霜儿一点也不懂得温柔谦让。我每次跟她下棋都输得很惨，十一哥更是惨败！据说十哥也是输多赢少，每次都败得落花流水。”

　　十日后，晋阳再次来找秦雪蓉。这时，羽珺鸿正在嘉乐宫闲坐，一面赞叹着羽凝霜新做的糕点。“姐，你以后多做些，装在食盒里送出宫去给我吃。”

　　“想得美！做得再多都不够九叶吃。”

　　“我是你弟，你做给皇帝吃就算了，你怎么对那猫那么好？”

　　“喵！”

　　转眼看到九叶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似乎就要扑上来，羽珺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转念陪笑说：“猫兄，我的意思是见者有份。”

　　“什么见者有份，又不是打劫。”被他的话逗笑了，羽凝霜嗔怪了一句就说：“你今儿不去衙门，没事干？”

　　“忘了。有件事……康王让我告诉你别理会他姐姐，据说晋阳公主让康王妃来找你帮忙说服龙大哥娶她。”

　　惊奇的眨了一下眼，羽凝霜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康王说，城里有谣言……就是变乱前的那个谣言，说你和龙大哥有私情，他才一再地拒婚公主。丞相建议内史府为龙大哥选个名门闺秀，请陛下赐婚以示恩典同时平息那些议论。丞相说流言蜚语无非是为了挑拨，不可信但不该放纵。”

　　想了想，羽珺鸿补充说：“五日后他就回来了。陛下要赐封他为大将军。不少世家都看着他眼热。”

　　“陛下知道了那些谣言……没怀疑他吧？”

　　摇头。

　　“那就好。他们真是太坏了。”细思片刻，她叮嘱了弟弟几句才把他赶出宫去。

　　羽珺鸿刚走，秦雪蓉就来了。

　　听完她的话，羽凝霜说：“雪蓉，这件事很难办的。如果龙将军有心，他早就是驸马了。”

　　“王爷叮嘱我不理公主，可我……我真的觉得她挺可怜的。”

　　远鸣不可怜吗？

　　因为她，他倒霉了好几次，要不是运气好……

　　想起龙远鸣昔年拒婚后经历的曲折险恶，羽凝霜暗自嘀咕了一句才说：“我会劝他早日成亲，但他娶不娶公主，我不能左右吧？”

　　垂眸，秦雪蓉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是啊。哎！”

　　见她一脸怏怏，羽凝霜觉得有些好笑就问：“最近康王对你挺好的吧？”

　　闻言，秦雪蓉不由得眉开眼笑：“对啊。王爷知道我喜欢鹦鹉，送给我一只。那是北国的鹦鹉。”

　　送一只鹦鹉你就这么高兴？

　　真好骗！

　　正偷笑，羽凝霜就听到秦雪蓉问：“王爷很喜欢下棋。可他说我的棋艺太差，每次都输，又说是优点。为何呢？”

　　“输？”

　　“对啊。他说你的棋下得可好了，还说我笨。”秦雪蓉觉得羽凝霜比自己更了解夏翊辕的喜好，想了想便虚心请教。

　　微感无语，羽凝霜看了她好一会才说：“他是夸你……他说你善良温柔，比我好得多。”

　　“是吗？”

　　“肯定是。我告诉你……”转念，羽凝霜在秦雪蓉耳边教导了几句，又说：“如果公主再找你就这么说……”她又教了几句。

　　“可她受得了吗？”

　　“康王也让你不管这件事的。你这么说，她不会生你的气了，免得你难做。但有些事确实是旁人帮不上的。”

　　送走秦雪蓉，羽凝霜琢磨了一会，一想到夏翊辕能珍惜眼前，暗自为他们高兴。高兴了一阵，她想起龙远鸣不由得有些难过，托腮发怔着，直到有声音传来。

　　“霜儿！”

　　“啊！”

　　“适才高元叫了好几声你都不应。生病了？”

　　“没。”

　　“那你发呆什么？”

　　“刚才康王妃来看我……最近她和康王和好了，我正高兴。”

　　微感诧异，夏翊衡想了想才问：“她真的不是伪装的？”

　　“当然不是了。陛下怎么这么说？”不解，羽凝霜假装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

　　“不是就好。朕担心十四被她骗。”坐下，夏翊衡思忖着就说：“十四心思单纯，最容易上当，比十一更加冲动毛躁。但或许是开银号的关系，他对商税相当有心得。今日他提出要对港口和码头的税项做调整，言辞有据，条理清晰，很有见地。”

　　听着，羽凝霜窃喜了一下就故意问：“这也叫毛躁？”

　　“他做事是不错的，但谋略比较差，容易被人挑拨。为了晋阳姐姐的事，朕已经说了不追究，他却骂她不懂事不得体什么的，姐弟反目闹得沸沸扬扬，这阵子还让言官上了几道弹劾。”

　　听着他数落夏翊辕的坏处，羽凝霜既无语又好笑，又问：“陛下怎么处置的？”

　　“小题大做。但监察百官是御史台的分内之事，不能不让他们说话吧。”

　　莞尔，羽凝霜笑着说：“陛下英明神武，你就装作没听见吧。”

　　“哈哈。你看你，就知道你变着法子维护十四。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抓住她的手，夏翊衡笑着逗她。

　　“就跟单明一样。如果有人弹劾单明，臣妾也会很着急的。”她半真半假地回答。

　　“你就是伶牙俐齿。”搂住她亲了亲，夏翊衡才说：“远鸣就要回来了，城里很多人家都希望把女儿嫁给他。你觉得哪一家比较好？”

　　狡黠地笑了一下，羽凝霜说：“单家吧。”

　　“单家没有待嫁的女儿了。”

　　“谢家？”

　　摇头。“丞相说他们家不合适结亲。”

　　“陈国公府？”

　　被她的胡说八道逗乐了，夏翊衡哈哈大笑说：“陈绍的女儿才三岁。”

　　“东宁侯府？”

　　“何侯的长孙女才十二岁。要不让他娶姐姐吧？对了，云阳正在选婿，让云阳嫁给他好了。”夏翊衡出了个坏主意。云阳公主是先皇夏鼎最小的女儿。

　　被他的馊主意气得发笑，羽凝霜赶忙替龙远鸣纠正说：“陛下让内史府替他选一选吧，那些有意结亲的人家都可以入选，但他娶谁你就别管了，好不？”

　　“朕懒得干预，可晋阳姐姐弄成就是因为他。他责无旁贷。丞相对朕说，远鸣成了亲，公主姐姐就会放下心思了。你看她……至今连个儿女都没有。”

　　再次想起龙远鸣，羽凝霜悄然垂眸暗叹。

　　五日后，羽凝霜出了城。

　　今日，她脱掉了华丽的珠饰与遍体绫罗，只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晨光落在她的身上将依旧窈窕的腰身修剪出妩媚的倩影，更显得眉目韵致，丽色天成。

　　等待了半个时辰，只听到马蹄声急响，一队人马自南而来。

　　奔至近处，为首的龙远鸣看到立马道旁的羽凝霜意外不已。跟着的程越一看，暗自嘀咕了一句便示意左右。众亲随默契地稍微散开，后退了一些距离。

　　勒住马，龙远鸣看了看羽凝霜身边的单明，想了想才驱马至近前问：“霜儿，你怎么在这？”

　　不答，她莞尔道：“我跟陛下说今日要出城骑马。他上朝，我就带着单明出来了。”

　　“唔。”

　　“时辰还早，陪我去跑一会好吗？”

　　没有追问，龙远鸣笑了笑。

　　并马奔驰十余里，马才慢下来。跑上前方不远处一座缓坡，羽凝霜立住马说：“几个月过去，这里又是草木葱茏。那一次我们就是从这里逃出城的。”

　　回顾他，羽凝霜微微一笑又说：“多亏了程越。一路上都是他打猎取水驱赶野兽，我们才没有挨饿被咬。”

　　“……”

　　“几日前珺鸿告诉我……城里有些谣言不利于你。陛下也说，丞相建议内史府替你选个夫人，陛下再赐婚，就没人说三道四了。”

　　目光微凝，龙远鸣沉默了一下才问：“他没有骂你吧？”

　　摇头，停顿了一会羽凝霜才说：“从鱼鳐山回来后，他对我好了很多。龙湖变乱后更是。偶尔我发脾气，他也不生气了。只是……”转眸看看他，她轻声说：“远鸣，你功业已成，还是早日成亲吧。一者，晋阳公主会收了心思，以免日后她因爱生恨会对你不利。二者，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耽误自己。”

　　他没作声。

　　“我们都欠你一份恩情。没有你去龙湖相救，单靠单明只怕很难把翊衡救出来。翊衡说，他不想干预你的婚事，可你军功日盛，嫉妒你的人只会多不会少，那些谣言若不理会，日子久了只会对你不利的。”

　　闻言，龙远鸣看了她片刻才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草木，继续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希望我成亲？”

　　看着他脸上的落寞，羽凝霜只觉得心中掠过一丝莫名的痛。黯然半晌，她才低声回答：“远鸣，你的情意我懂，可是……既然注定无缘，我只希望你一生安好。我希望你成亲，因为我希望能有个人在你身边关心你，照顾你，陪伴你，日后有儿孙在你膝前尽孝。而不是让你为了我，一生蹉跎。”

　　“世间好女子无数，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美好的幻象。等你成了亲，等你遇到一个真心待你，懂得珍惜你的女子，你就会觉得我其实一点也不好的。远鸣，为你自己打算一下，好吗？”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却渐渐坚定。默默听着，龙远鸣抬眼看向她，她没有回避。

　　四目相望间，不需要千言万语，不需要言辞凿凿的表白、倾诉、强调，却似乎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清澈纯净，流淌着纯粹的关怀，没有掺杂功利，没有权衡算计，一如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在九溪郊外初见时那样。

　　看着她眼里流露的真挚，龙远鸣有些出神。他似乎想起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

　　彼此对望许久，龙远鸣拨转马头说：“前面有一个风景很好的土坡，你难得出宫，我带你去看看。”

　　羽凝霜没再问，与他并马离去。

　　看着他们并骑离去的背影，单明和程越默契地没再跟上来，彼此看看都似乎猜到了什么，暗叹间不知是同情还是惋惜。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