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牢中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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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宫里的事,夏翊衡把心思都集中到了前朝。
一番变乱,将近四成官员卷入,朝中多处无人,运转失灵。
斟酌着,夏翊衡采纳阁臣的建议对各司部做了新的调整,羽珺鸿被提拔为户部侍郎,苏力被任命为兵部侍郎,陈绍等多名在变乱中立功的勋贵子弟皆入朝谋事,一些出身平民的官员同样得到提拔,量才录用充实到各个职位上。
乔恩与乔锦丰父子未曾加罪,乔恩调回明都任阁台下丞。姚虞山与濮阳松分任左右丞。乔锦丰同样加官一级调任海事司主丞。但夏翊衡见父子俩沮丧悲伤,便许他们先告假办理家人的后事,并返回霍州收敛亲人的尸骨。因为乔家祖宅和那些花一起被焚烧殆尽无法区分,丽云公主与驸马的遗骸便随乔氏满门一起埋葬在霍州的家族墓园里。
同时,单明调回明都任八门禁卫军统领,龙远浩、单云峰被破格提拔为副统领。勉强养好伤的金靖调往岳州任雪鹰军主将,林一峰、李清永、戚垣擎、欧阳俊、曹君、贺峰一众平叛有功的将士皆得封赏。
白龙军都尉刘景松因为救驾之功被破格提拔为指挥使。唐娟、高元、子涵数人因为保护贵妃和皇子同样得到重赏。只有沈嘉木辞谢了皇帝的挽留,毫不客气地索要三十万两黄金的奖赏后返回静海城。
十日后,朝局的调整基本完成,夏翊衡细看一遍才回了景元宫。
“霜儿,你看这个局面如何?”
接回孩子后,羽凝霜花费了好几日的功夫才让那孩子不再抗拒自己,但他依旧十分依恋夏翊衡,每日见不到他就哭闹。无语之余,羽凝霜更加积极地照看孩子,陪着他玩耍,试图争取他的注意力。
这时,羽凝霜正拿着只羽毛逗着孩子。听到这话,她诧异地转头看看夏翊衡说:“陛下,前朝的政务我不懂,你自己决定吧。”
“霜儿,你又不关心朕了。”责备了一句,夏翊衡坐下来抱起儿子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一面说:“灏儿,你来替父皇看看这个安排好不好。”
那孩子从未见过奏章,好奇地抓住挥舞。
哑然。羽凝霜翻了下白眼说:“陛下,他还那么小……你是皇帝,这个时候该去看折子。”
夏翊衡却笑道:“你瞧,他喜欢这个。”
“他以为是好玩的。可这是奏章,怎么能让小孩子胡乱挥舞?”羽凝霜忍不住嗔怪。
“挥舞一下而已。灏儿,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玩?”
觉得很新奇,孩子丢下奏章,抓住那枚小印摆弄。
哭笑不得,羽凝霜赶忙纠正:“灏儿乖,那个不能玩的。那是你皇祖父留下的东西。来,还给你父皇。”
“让他玩一会吧。”夏翊衡无所谓地哈哈大笑。
得到允许,那孩子手舞足蹈地笑起来,十分得意。
“你还笑?让先皇知道一定要狠狠地骂你了。”
“父皇才没闲工夫骂我呢,他该骂十一,哦,不是,骂三哥。”
诧异,羽凝霜不由得问:“骂你三哥为何?”
“昨日沈嘉木那个混蛋向朕索取三十万两黄金作为奖赏走了,朕挽留他在赤风军任职,他不乐意,李从恩都劝不住他。单明送他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到底是谁给他送的信。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羽凝霜摇头。
“他说那个人在帝陵。嘿,他不是在挤兑朕吗?可朕突然想到了,帮他夜入王府私会李清莹,一旦闹出来就是天大的祸事,除了朕的兄弟,谁敢?”
“宁王?”
“只有他……父皇一贯包庇他,即便闹出来也只是数落几句。”
听到,羽凝霜眨了一下眼就问:“当时你们怎么知道有援兵的?”
抚额,夏翊衡自嘲地摇摇头:“远鸣说有人把一片树叶丢在他头上告诉有援兵,可那是个岛,远鸣却没看见人。说起来,几个兄弟里最难猜测的就是三哥,神出鬼没,狡兔十窟。”
丢下一片树叶还不见踪影,茫茫水域……无处隐藏。
知道了!肯定是鹦鹉干的!
它会飞。
猜着了什么,羽凝霜莞尔:“陛下你看,若非昔年顾念了手足之情,龙湖变乱时或许就没有奇兵了。做好事还是有好处的,对吧?”
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夏翊衡颔首。“当年放过沈嘉木不曾想到会有今日。看来这一次能扭转战局,三哥暗中帮了忙的。”
“他帮我们是好事。反正他不缺钱,到哪里不能逍遥?”
“对啊。还有件事。今日姚虞山告诉朕,逍遥坊居然在城里开赌局,赌龙湖之战的赢家。可以押注的有朕、十一、四哥、十四、十五。一万金一注,最多下十注。赌十一赢的,一赔五十。赌朕赢的,一赔八十。赌他们三个赢的都是一赔一百。”
愕然,羽凝霜一想又笑问:“赌陛下赢的岂不是赚了很多?”
“但输家更多。逍遥坊因此发了大财。据说那时全城戒严,他们竟然委托璇玑坊到各家门前兜售骰子……胆大妄为呀。”感叹一声,夏翊衡突然惋惜地说:“若当时朕也下个注多好,下十注才十万两。”
“最近国库缺钱?”
“开支大,各处都要钱。”
思忖了一下,羽凝霜还是抓住时机把璇玑坊帮助逃走并搭救的事说了,再把许诺的酬劳说了。
“乌云草?夜弗国花?乌云露?还要一千万一百万金?”
“还有免税二十年,白胶和白胶的配方,血玉珊瑚。”有些心虚,但羽凝霜还是把各项细述一遍。
听着,夏翊衡想起了什么,顿时恼道:“到了丽城后有人以五十万金的价格卖给远鸣一条关于你的消息。肯定是璇玑坊干的!太过分了,居然敢讹诈朕!”
“不是龙远鸣付钱吗?”
“哼!他聪明,立即来找朕要钱。”
哈,真聪明!
偷笑了一下,羽凝霜眼珠一转又巧笑着劝说:“陛下,当时也是事急从权。我答应了分三年给他们,一时间不着急。”
“……”
“陛下!那个时候你不在,除了他们没人帮我。单就这一点他们就该得到奖赏,要不我们母子就见不到陛下了。”发现夏翊衡气呼呼地不出声,羽凝霜转念便假装难过的哀泣起来。
见她一脸凄然,夏翊衡心里有些疼,低头看看儿子,苦笑说:“灏儿,你母妃简直是奢侈浪费到了极点。父皇再有钱也经不起她一百万一百万的花呢。”
那孩子听到,立即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不知道是不是附和。
“陛下太坏了,陛下不可以这样说的。其中的八百多万都是为灏儿花的。”看到孩子咧着小嘴笑得开心,羽凝霜狡猾地把责任推给儿子。
“灏儿,你看,你母妃说你一出生就花费了八百多万金。”
“哇!”话音未落,那孩子猛地哭起来。
两人都是一愣。无奈,夏翊衡只好把他抱起来哄。
被孩子打岔,夏翊衡不记得计较璇玑坊的漫天要价了。想到他们毕竟救了羽凝霜母子,默认了这笔天价的交易。他很快召来林子航,吩咐他与单明负责喂养乌云草先换取夜弗国花。
三月初十,逆案审理完毕。得知定案的结果,羽凝霜托腮发怔了很久才请旨往天牢而去。
牢狱前,单明走过来低声说:“龙兄追缉清剿叛军,得知安王的儿女跟随关子寒撤离后在青花古道附近往东而去。他遣人沿途搜寻,在距离青花古道三百里处发现了马车和七具尸体。马车是安王府的,尸体都是死士。”
俏脸微白,羽凝霜不由得恶狠狠地瞪着单明问:“那,那三个孩子呢?”
“追寻了百里也找不到血迹和痕迹,龙兄猜测有人袭击,但有人把他们救走了。你别告诉安王妃。她因为乔家的惨祸吐血病倒,加之一路逃亡不能好好调养……这些日子她在牢里不时咳血,萧太医来看过也没什么用。”
“你虐待她?”
单明无辜地耸耸肩说:“是你姐姐自己谋反,还想杀你。而且是乔隐杀了乔家满门……你瞪我为何?”
不知心里是难过还是惋惜,羽凝霜顿足半晌才往里走去。
天字号牢房里一片死寂,偶尔有一二声低咳。
锦青倚着墙壁坐着,俏丽的脸消瘦了很多,美目显得很大,嘴唇苍白无血。但她依旧显得十分端庄,只是盯着墙壁的目光有些游移。
门轻响,她缓缓抬头看来。
姐妹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谁也没说话。
默立片刻,羽凝霜才走到近前在她面前坐下,低声叫了一下:“姐姐。”
“……”
“姐姐想做皇后?”
微怔,锦青轻轻摇头。
“因为安王想做皇帝?”
目光微黯,顿了许久,锦青才点头。
“你劝过他吗?”
没回答。过了一会,锦青才看看羽凝霜说:“霜儿……你嫁给皇帝是因为想做皇妃吗?”
吃了一惊,羽凝霜摇摇头。
“你不想做皇妃就不该帮他夺位,帮他登基。可你见不得他消沉失意,看不得他郁郁寡欢,舍不得他独自去冒险……所以呀,他如愿了,你不喜欢皇宫却为了他心甘情愿地住进了那个华丽的牢笼。”
“你在山上的时候,我特别希望你能逃走,盼望你跟龙远鸣远走高飞。可你没有。”
直勾勾地瞪着羽凝霜半晌,锦青凄然地笑了一下:“霜儿,如果可以两全……我不想这样。可是,可是我知道,如果他失败了皇帝不会放过他的。我不能看着他去冒险,看着他兵败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继续做郡主。我没得选。其实你也没得选。如果他们兄弟兵戎相见,你一样会选择你的翊衡,对吧?”
“……”
“我改变不了他,劝阻不了他,可我舍不得他……只能选择生死同命。霜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救过我,帮过我,可我……”
默然许久,羽凝霜才轻声说:“我明白。问世间情是何物?姐姐深爱安王,不会让他孤身涉险的。你说得对,他们若是兵刃相向,我也会选择翊衡。”
“以前,我经常故意气他,有时候我会想……他如果只是景王该多好。可那年雍王立了太子,他在宁妃娘娘的陵前一脸沮丧。我去寻他,突然就觉得心里很痛。当我在山上想起来的时候就明白了,我看不得他难过、遭殃、失望,我舍不下他一个人独自披荆斩棘,奋力跋涉。”
停顿许久,羽凝霜又说:“起初我特别恨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却利用我的信任……后来我一路逃亡,想起当年你拒婚太子的事,我突然想到是安王要做皇帝,不是你要做皇后就不再那么恨你了。可是,他们都喜欢那张御座,既然不肯相让,就注定了会有刀兵相见的那一日。”
没想到她这么说,锦青愣住了。
“姐姐,我不怪你。那时乔大人赶去蕲州,气急败坏地责骂你,我突然觉得你也很可怜。瞒着祖父,瞒着伯父、父母,兄长……姐姐,你心里也不好受吧?可安王却是你心爱的人。一边是至亲,一边是挚爱,我知道你必定很难。”
锦青的嘴唇有些抖,却没发出声音。
看着锦青瞪得很大的眼睛,羽凝霜咬了咬唇才认真地说:“乔大人去蕲州是为了你……为了能替你将功折罪。他虽然遭遇不幸,可念着你大哥的忠心,你是可以活下来的。”
“单明说你日日咳血,你把心事放下,好好调养会好的。”见她瞪着自己似乎没回过神,羽凝霜又补充了一句。
顿了一会,锦青突然问:“翊胤呢?”
轻叹,羽凝霜微微摇头说:“龙湖一役死难数十万,五镇大军折损过半,为祸之广比当年的流锦园兵变、明都城之乱要惨烈得多,再加上幻花膏的恶毒……”
锦青默然。
低头盯着地面好一会,锦青才轻轻抬头看着羽凝霜说:“霜儿,你不必再为我费心了。在牢里这么久,我想了很多……若非因为我,翊胤或许没机会走到那一步。若非因为我,乔家不会让人得了机会而遭此横祸。数百年来,皇位之争从来都是成王败死,谁都知道这是条不归路,或许登临绝顶,或者粉身碎骨……我选择帮翊胤夺位就清楚地知道失败的后果。我们败了,我不会丢下他独活的。”
羽凝霜一惊。
“霜儿,你救过我两次,是我对不住你。鹦鹉廷、小圆湖……我从未忘记过。我以为我们姐妹可以彼此扶助,善始善终,可惜……是姐姐对不起你。你的恩情,姐姐只能来生再报答了。”
“姐姐!”
微微闭目,锦青终于落下泪来。轻轻握住羽凝霜的手,她很轻地说:“光阴还长,你在宫中要学会为自己打算。你不争,不代表别人不争。你要当心贤妃。”
感受着她轻声嘱咐里的坚决,羽凝霜心中黯然。顿了许久才说:“我知道。”
“霜儿……幻花膏的为害,翊胤确实不知道。乔隐之所以如此是我母亲结下的深仇,可乔氏一门大多数都是无辜的,他却连孩子都不放过。他长得跟我大哥有五分相似,最大的差别是眉目狭长,透着股邪魅。替我抓他归案,好吗?”
“姐姐见过?”
“那一日大哥的府里遭殃,他就在府门外看着我,有恃无恐。”
想起乔家的惨剧,羽凝霜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点点头:“好。”
似乎颇感安慰,锦青不由得笑了笑。“回去吧,回吧!你要保重!”
“……”
继续沉默半晌,羽凝霜起身离去。转过身,泪落如雨。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锦青再次落下泪来。
从元宝楼初会到今日牢中诀别,十余年姐妹之情在这一刻黯然落幕。
一日后,夏翊胤和锦青在牢中见了最后一面。
“青青!”
知道他会说什么或者要说什么,锦青走过去伸手按住了他的唇。看了他许久,她才笑了一下。
“翊胤,什么都不用说。我说过,所谓夫妻本该生死同命,或许很多男女生死之际各奔前程,可那不是我,不是我们。我不后悔嫁给你,更不后悔陪你走到今天。”
“可是……”紧紧握住锦青的手放在脸上感受许久,夏翊胤轻声说:“对不起,青青。因为我,你才会,才会……”不知道心中翻涌的是感动,心痛还是懊悔。他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哥带走了我们的孩子,你放心!”
倚在他的怀里很久,锦青才柔声说:“那就不用担心了。还记得吗?那年在公主府前,你二哥拦路,是你替我解围。那时没人敢靠近我,都认为我是灾星,只有你……我让你带着孩子逃走,你却赶回来接我。当我看到你回来的那一刻,很生气又很高兴。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惦念着我,足够了。”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或者该说什么,夏翊胤抱紧妻子,默默闭上眼。
得妻如此,此生已是不枉!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