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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看到那木盒子里一颗腐烂不堪的人头，在人头上爬来爬去，在眼眶和鼻腔、口腔等窟窿的腐肉上盘桓的那些懒散胖虫子，整条脊椎骨都寒瘆瘆的。
宋慈倒吸一口凉气，到一旁平复心情。秀儿关上盒子，退了下去。这方寸间地方有只剩宋慈和朱姬，气氛十分尴尬。
宋慈眼神一紧，向朱姬望去。朱姬投以慵懒的浅笑，月光交映，明媚不可方物。
朱姬的眼神犹如天上上的寒冰，恍若对这世上的一切罪恶都看得透彻，对所有的人心和人性都了如指掌。
她凝望着宋慈，宋慈也正看着她。宋慈这时候觉得有人把她的心放在阳光下曝晒，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厉害的目光。
宋慈没有躲避，反而打开城门迎接来者的滋扰，任由火热的光彩看尽他的心。这般坦然而对，魄得灼热的太阳也用白云做遮挡。
两人目光交接只是一刹那，可就是这一刹那却发生了所有人，包括朱姬与宋慈都意想不到的事。
两人几乎同时撤开目光，朱姬用她那好不容情的动人话音道：“宋大人想知道朱姬如何得来的这些大越龙蛊罢？”
宋慈拱手谦道：“若是姑娘肯赐教，宋慈定当伏耳以听。”
朱姬淡淡道：“大人也知道天问阁是个甚么地方，不用朱姬说了罢。前天下午，天问阁来了几个大越国人，花了重金在二楼休息一晚。”她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片刻，眼中神色复杂，宋慈沉眉望着她，静心聆听，自然她这变换眼神的刹那也逃不过这断狱神手的眼睛。
“那天晚上，陪他们的是小媛姐妹，我睡到半夜，突然闻到一阵异味，又听到楼下恍若有动静。”说到这里，朱姬桃花映雪的脸颊微微显露出两片红云。宋慈会意，心头一热，只当这句没听见，再听朱姬幽幽道：
“本来这些动静在，很正常的罢了。谁知我在睡梦中，看见，看见小媛满身都是，都是那白虫子。”
说完这句话，朱姬冷冽的目光也为之动容，红润的脸颊霜白了三分，透露出些许的惊惧，一双妙目里泪光隐隐，转来转去。
宋慈看得她这样子，不禁叹了口气，结果他也猜到了。果然听朱姬缓缓道：“第二天早上，那些大越国人付钱走罢。小媛姐妹竟然没事儿，甚至，甚至面色红润了。”
“昨天夜里，小媛姐妹分别接待了两个本地的客人。
到了半夜，骤然传来两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两个赤条条的男人，冲出了房门，疯了似的往门外逃。”
宋慈见她丹唇微微一颤，两道泪珠再也抑制不住落了下来，月下观之，好生令人断肠。
过了良久，朱姬缓缓拭去泪水，轻叹一声道：“朱姬接下来所见事物如何可怕惊悚，大人自当明鉴了罢！”
宋慈自然对那具浑身腐烂，长满蚕蛹的尸体记忆犹新，今生难忘。
宋慈沉了沉眉目，心头有了计较。
说道：“姑娘可告诉我，哪里得知那是大越龙蛊的？”
朱姬脸颊微微显露几分不悦，说道：“这天问阁也得世外清净地，接触的人多了，自然听人说过一些。”
宋慈心头一亮，随即更是铅云满布，心道：“她有些话不好说，只怕是关于闺房私言。”想到这里，心头竟然微微寒凉，喟叹一声，说道：“姑娘竟然知道如何对付这些蛊毒的手段吗？”
朱姬脸颊如雪，望月垂泪。
“当时那房间里有一条大虫，只怕有牛腿一般粗，在房间里头飞快的乱窜。”说到这里，眼眸自然流露出几分惊惧神色。
“那时候李妈妈说：哪个杀了那虫子，赏白银三百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先后有十多个汉子用刀剑锤子打那怪物，都拿她没办法。后来厨房的火工拿了烧红的大铁锹乱舞，恰好打中了那大白虫。”
宋慈听她说，有联想到自己对上那大白虫，原来也是吃了大亏，让它逃走了。
朱姬神情颇为得意道：“原来那大白虫极怕热，只这一下，它就动弹不得了。那火红用大铁锹狠狠压住它，没多久那虫子浑身就冒出让人受不住的恶臭的脓汁，慢慢变小，最后终于死了。”
过了半晌，朱姬目光和脸色都恢复了冷冷淡淡的样子，仿佛万物不萦于怀。
宋慈皱眉问道：“姑娘为何可以肯定是大越人下的蛊？”
朱姬坑去严霜的脸颊显露略微愠色，凌然道：“朱姬从小爱看那些记载奇闻异事的书籍，也不知从哪本古籍里看到了关于大越龙蛊的描写。其言曰：是谓龙蛊，以活人为祭，投卵于口耳鼻窍，自入五脏六腑，通达脑髓、骨髓，于筋肉为蛹，化为白虫，盛于脏腑！”
宋慈心头不禁打个颤，如此狠毒的炼蛊邪术，自己若不好好处置了他们，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百姓。
但又有一事不解，那些无心者又是如何原理？旋即问道：“敢问姑娘，临安城旬月前出了数起无心案，姑娘可曾听说？”
朱姬略微点了点头，冷冷淡淡道：“大人还是先解决了大越龙蛊案罢！那些狠人既然用天问阁的姑娘下手，自是有所凭借。”
宋慈再想多问，却听得朱姬慵懒道：“夜了，宋大人还不回家陪陪玉夫人？若让她知道大人三更半夜还待在天问阁，只怕大人百口莫辩。”
宋慈正然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朱姬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噗嗤一声，掩嘴清笑起来，带着三分调笑滋味道：“到时候只要朱姬暧昧的说上两句话，只怕大人跳进甚么江河也休想说清楚啦！”
宋慈闻言，不禁周身一寒。
抬眼看去，只见伊人凭栏望月，她眸子里恍若是两泓春寒料峭的江水。
如水的月光映在她如霜似雪般剔透的脸颊，长长的弯弯睫毛，勾勒出几缕无限的少女幽愁。
殷红如血的丹唇，檀口吐芳，若隐若现的贝齿轻咬如火如魅的丹唇。
比雪更净洁的秀项，若风惹乱几缕请丝，耳珠上明月珰的点点光彩恰到好处。
这一刻，宋慈看得呆了。
良久！良久！
不争气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宋慈脸上火热，心头温暖，告退而去！
走在街上，宋慈嘿嘿一笑：“真想吃夫人做的一碗清水面！”想到这里，更觉得要饿死人啦！ 阴司提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