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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上邪笑了笑，目中却殊无笑意，“他做好了杀神以及杀魔的计划，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我与姒幽兰。只可惜他这个人委实太过优柔，非但让我从他的手下逃脱，后来又爱上姒幽兰……他除了天赋神力外，靠他自己当真没有一件事做得好的。而后来——”他指着景象中的一幕幕，那些俱是秦关所知的过去那些年间所发生的事，神魔之战，幽蓝王朝的建立与毁灭，人族的崛起，“当年夜宴最终没有继承朝天的神格，甚至因为你知道的以及别的一些原因，死后恢复真龙之身的他展开了第二次杀神的行动，在那一次里，神族遗脉的许多人、以及其余一些当年逃脱的神都死掉了，那算是人类的力量第一次达到这世界的顶峰，而相对的，曾经不可一世的神魔已然完全失去了力量。”

　　说话间，他手指一幕，秦关后知后觉发现那景象中的人竟是青史。

　　“就是这一幕，他最初继承却也在同一时刻毁灭了朝天的神格。”说到此，上邪轻叹一声，“我当时费尽心机想要借你的手杀死他，也正是为了阻止这一幕。”

　　“但……”秦关眼看着那景象，怔怔道，“这里面似乎……并没有你？也并没有我？”

　　实则她已然发觉了。

　　在这些景象里她所见到的虽大部分都是她已知甚至曾亲身参与的事，但这些故事里却没有她，也甚至也没有他，这更像是……她曾在应风采解封的记忆里看到的那段往事，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充满困惑问道，“一个世界不可能有两段历史，即便我们是后来插队的穿越者，可当我们穿越到那个时期改变了那段故事，新的历史就应该完全取代原本的历史才对，为什么这里看到的依然是没有我们参与的过往？是因为这些幻景就像我跟你说过的电影一样，是早已记录发生过的事不可改变的吗？”

　　“这里记录的确是早已发生过的事。”上邪对她笑了笑，“只是不可改变的，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秦关还想说话，上邪却拍了拍她的手：“继续看下去。”

　　秦关便不再多言。

　　继续往前走，她看到在百年之间，这世界竟经历了三朝的更迭，凤血王朝由盛转衰，早已消亡的幽蓝王朝在新的魔尊姒冰煊的统领下复辟，与凤血王朝再次掀开一场长达十数年的争斗，而后新的统治者与统治势力出现了，这位统治者同样出自人族，只是她想要做的不是匡扶已然摇摇欲坠的凤血王朝，她想要成为这天下真正的王，消灭一切族群斗争、统治整片大陆的那一种。最终她成功了，她建立了风云帝国，曾经不可一世的魔族势力到这里彻底宣告终结，人类的权利从这时刻开始抵达巅峰。

　　就像龙神朝天曾认定的那样，这世界在人类的带领下确实很快走向辉煌。只是哪怕世上除开人族以外的其余族群已尽数凋敝，但人类自己的内斗却也从未停止。在数百年后，风云帝国走向消亡，大陆再一次陷入混战，五国联盟应运而生，再之后西唐帝国一统大陆……

　　西唐帝国，就是这片大陆在迎接毁灭之前的最后一个政权。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那一天的风云大陆已然是十分繁荣昌盛的模样，幻境中所载与秦关所在的现代社会相差亦不远了。

　　这样的大陆是由人类所统治的，而在这一天到来之前，这世上所有的神魔都已然成为了许久许久之前的传说，大多数人将其当做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却没有谁会认为那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

　　那一天，那一晚，当这片大陆上大多数人都沉浸在睡梦中时，突如其来的海啸席卷了整片大陆。

　　建设数千年数百年的城镇瞬间被卷入海流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甚至还没有醒过来就在原本短暂的睡眠里陷入永久沉眠……第一个站出来抵挡这恐怖的自然灾难的人是夜宴，他化作神龙，在任何人看来他的躯体都庞大而威武，然而与这场海啸相比他却又是多么渺小。骑在龙背上的人竟是卫陵，他竟不知在何处一直活到这个世界的末日，而后再次与夜宴联手作战。

　　之后被夜宴唤醒的是已然沉睡数千年的朝歌。

　　朝歌设法找到了龙神朝天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缕神魂。

　　那缕神魂在顷刻之间唤来这世上尚还存活于世的全部神魔：邵皞，青鸾，姒冰煊，九歌……所有人施展毕生之能试图为这世界抵挡片刻风雨之时，他最后前往埋骨之城最深处，唤醒了在此沉眠的上邪。

　　自朝天离世，而神格被青史毁掉，这世上便只余最后一位真神，那便是上邪——诞生于世不久就险些死在朝天手中的上邪，最终对朝天、对朝天所保护的这个世界失望而隐于黑暗之中的上邪，原本也该保护这个世界、却因为这种种的原因一天也没有正视过这世界一眼的上邪。

　　他到底是天生的神明，在这世界无恙之时，他可以对一切视如不见，可当这世界面临毁灭，他却再不能够独善其身。

　　但他，以及他身后所有的神魔，他们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拯救这个世界，拯救这世上的人？

　　其实他们是没有办法的。神的力量即便再大，他们同样也应天地之命而生，他们既是天地之子，又如何能够抵挡天地给的灾劫呢？

　　风云大陆就那样沦入海底。

　　在整片大陆沉沦的瞬间，所有神魔也都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们将所有的力量都赋予上邪一人。

　　在那一瞬间，虽与朝天双生、神之力却远不如朝天的上邪的神力攀至巅峰，他……在一瞬间以他的神格之力再加上诸神之力封印了整片大陆。大陆最终沉入海底，只是有封印之力在，免于大陆灰飞烟灭的结局，而在那场灾劫中未死之人，也都在被封印于海底的大陆中陷入沉眠，再无法醒来，只除了……一个例外。

　　应风采。

　　她陪伴在上邪身边已不知有多少年了。

　　在死亡逼近的瞬间，她只对他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求他在她临死前抹除她对他的感情，二是请求与他并肩战斗至最后一刻。

　　应风采以为上邪拒绝了她的第二个要求，其实没有。

　　他两件事都为她做到了。

　　他没有让她死，是因为他也没有死，他的战斗在整个大陆都陷入永寂之时才刚刚开始。

　　那一天后，天地之间只余两个活人，上邪与应风采。

　　*

　　秦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重新回到地面。

　　她心口仍正正插着那把刀，但或是上邪对她做了什么，她此刻已然没有了先前那明显濒死的痛苦。

　　……但另一种痛苦却在瞬间席卷她的心。

　　她有些茫然抬起头，发现钟小涛与谢遥脸上表情竟都与她是差不多的茫然，便知道眼前她所见的那些景象，大约他们也都通通看见了。

　　她又看向身下地面。

　　现在她已经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实，什么又是幻境。她更不知道，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幻境，她在这里一切的经历可曾有过一点点的真实吗？

　　她看向上邪，想要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一张开还没发出声音，眼泪已经先流了满脸。

　　“从此我就这样守候在这个地方。”看穿她所想，上邪朝她笑一笑，“日复一日，究竟过去了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为了让这世界继续存在下去，我一步也不能离开，我得永远留在这里。其实我也不是觉得孤单，毕竟这样的日子我从生于这世界的那一日起便一直如此在过。我只是……我知道我守护的只是一片空地而已，时间委实已过去太久了，即使在那场大海啸中当真还有幸存者，可他们都不过是肉体凡胎，他们这样被我封印着，哪一日封印得解之时，他们便会在顷刻间跟这片陆地一起灰飞烟灭。我便更不敢动了……我不知道这一切有什么意义，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我什么都不知道。”

　　擦掉眼泪，秦关抖着声音问：“阿采呢？这些年她在哪里……”

　　“她……”

　　上邪笑了笑，而后挥了挥手。

　　便又有一幕幕的景象呈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应风采。

　　很多很多个应风采。

　　存在于这大陆各个时间节点的应风采。

　　“我觉得很对不起她。”上邪道，“过去她跟随在我身边，没见过太多人，也没经过太多事，漫长的岁月都仿佛虚度，她说不知道抛弃对我的感情后能不能找到一点久远的开心感受，于是我便将她重新放回了人间……人间已经只有她一个人了，但她还不知道，所以她也不会觉得孤单，这算是我仅仅能够给她的补偿了。”

　　秦关声音抖索得更厉害：“这些……到底是什么……”

　　“大约就是你口中的‘电影’？”上邪思考片刻后，轻叹一声，“不觉得太委屈了么？存在了几千年的这片大陆，一夕之间说没有就没有了，什么也没能留下来。我救不了这个世界，是以我将神格一分为九，投入这世界的各个时空之中，让每段时空内精神力最强的一个或数个人来承担神格之力，算是一种记录吧，在神格之力笼罩之下所有人一遍又一遍走过他们曾走过的轨迹，只要神格不灭，他们便不会‘死’，但其实——”

　　“但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假象，只是电影，只是……做梦而已。”秦关字字泣血般接过他的话，“因为大陆早已经没有了，大陆上的所有人死了就是死了，那个封印你也只能守护在外面而已，你一旦进入封印之中，也不过落得个与大陆一起灰飞烟灭的结局。是以……这一切都只是你造来安慰自己的梦境而已，你一遍遍放映着‘电影’，告诉你自己你和众神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你们的世界并没有完完全全的消亡。”

　　上邪闭眼。

　　好半晌，他睁眼，眼里再无一丝光彩：“是啊……一切都是我在做梦而已。”

　　“不可能！”一声爆喝忽然响起。

　　几人闻声回头。

　　开口的人是不知何时已起身的钟小涛。

　　他向来从容又儒雅，这时刻却满面狰狞，双眼大睁，如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什么梦境？什么毁灭？你在胡说八道！这如果是梦，关凌当年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关凌……”似是被拖入了什么回忆之中，上邪停顿片刻后才看向秦关，一双眼中尽是伤怀，“关凌不是主动来这里的……当时我神识外放，恰好见到她即将要船毁人亡。她是我不知几千几万年来唯一见到的活人，那刻我甚至以为她是上天拍来拯救我的，我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于是，我主动出手将她拖入了我的梦。” 最后的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