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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关呆呆看着他：“是你救了她……”
“我救了她吗？”上邪自嘲一笑，“我若当真救了她，她现在又怎么会依然躺在病床上？”
秦关摇头。
上邪道：“遇到她的时候，我神力虽还在，但我精神上是当真已坚持不下去了，我想，或许她就是我一直在等却又不知能不能等到的那个变数。她来了，于是一切都该改变了……送她离开之时，我将她所在那个梦境的神格碎片交给了她，其实我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但无论她回来还是不回来，最终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已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了，我等了她一段时间，没能等到她回来，我本已不抱希望了，这时候——”他看向秦关，目中深情不加掩饰，“你来到了我的梦里。”
而再之后所有的事，实则他已不必解释太多了。
他从秦关口中得知关凌曾经喜欢过他。
他从秦关与谢遥那里得知了钟小涛的存在，又慢慢猜到了钟小涛一切的打算。
他之所以要跟谢遥做交易，是因为他不想暴露他自己的存在，他知道钟小涛的误会与野心，他有意引导着他的误会与野心步步加深，因为他需要这个人如今日这般来到这里，替他完成他最终的目的。
是以，他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你说，”秦关慢慢道，“你没有指望关凌最后一定要回到这里，然而当我回来以后，当我将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我从没有想要你替我做什么。”他看着她，温言说道。
秦关慢慢眨了眨眼。
“一开始是有的。”上邪随即便又推翻他自己的前一句话，承认道，“在初遇你之时，那时我对你并没有……你说的那些早已认识我的话，我假装不信，实则我知道必有其事。彼时我神格分散各个梦境之中，互不相通，无法回答你一些什么，但而今我能告诉你，之所以你第一次穿越的时间是西唐，那是因为在我所有的梦境里，想要造成真正的风云号是我最迫切的梦，是以你在我潜意识的引导下才会第一个去往西唐。”
而最后一个同样也是西唐。
一个是一切的开端，一个则是一切的结尾。
现在就连谢遥也已然明白为什么应风采会说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一切现实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做错事的人从不是他。因为他也是被引导的，他在适当的时候隐瞒下上邪想要他帮忙隐瞒的信息，又在适当的时候告诉钟小涛上邪想要传达给他的一切信息，从头到尾互相角力的都是上邪与钟小涛，他不过是中间的一根串绳而已。
钟小涛想要成为这个早已不存在的世界的神，他其实已经很聪明、很厉害了，他之所以输给上邪并不是他比不上上邪，只是因为他们两人的信息从头到尾都不平等而已。单是钟小涛误以为这世界仍旧存在、以及他所追寻的是龙神神格这两点，便已注定了他今天将一败涂地。
布局的人，收网的人，身为这世界中心与主宰，想要人记得什么便记得、想要人忘记什么便忘记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上邪。
龙神朝天早已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这世界唯一的神只有上邪。
秦关问他：“风云号若造成，它真的能够拯救世人吗？”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上邪有些自嘲笑了笑，“那不过是个虚妄的梦境而已，即便当真在梦里造成了一艘救世的船，那艘船又如何能够挽救现实。”
“龙神神格也是这样么？”秦关低声道，“明知道只是做梦，你却还是想在那跟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一模一样的梦境保下龙神神格，那或许最后世界沦陷之时还能够给到所有人一线生机……你一边这样期待着，一边却又明知那是假的，所以最终还是对我心软了，没有让我真的杀掉青史。”
“不是。”出乎她意料的，他看着她一字字认真反驳道，“不是因为知道那是假的才对你心软，是因为实在对你太愧疚，太疼惜你，没法再继续那样对你。”
秦关小声抽泣了一声。
“但我那时只相信你与我已然相遇过，对于你我二人两情相悦之事却……”上邪已接着先前话语道，“不是不信你，只是我过去成千上万年也不曾与人有过感情，更遑论我明知你是因我的欺骗、利用而来到的人，我又怎会明知故犯，对你……但我偏偏就明知故犯了，只因为你委实太好，好到令我发觉原来我也是个有感情的人，我的人生竟也配拥有感情，且拥有的还是最好的那一份。那时候我从你与谢遥口中得知了钟小涛的存在，第一次听到关凌的事我便已认定是钟小涛造成了她的事故，我对你、对关凌都很愧疚，然而我不敢说出来，我越喜欢你，我后来就越不敢说……于是我便理所当然决定将所有怒火都倾倒在钟小涛这个人的身上。关凌已经因为我而变成那样，我也决计不可能叫你来做那件事，可我又如何能够停下来？于是我便开始有意的引导谢遥，最终的目的便如眼前这般，为了让钟小涛主动来到这里，主动向我夺取‘龙神神格’。”
“在他夺取‘龙神神格’的瞬间，将会发生什么？”秦关声音比方才更轻。
上邪看了她许久许久，而后他同样也放轻了声音道：“在那时间……支撑这片海底大陆的神力将被完全抽取，这片陆地将真正迎接在千万年前沉眠之前它本该迎接的结局……灰飞烟灭。”
秦关一滴泪凝在眼眶里，半晌不坠。
他其实始终是清醒的，他知道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毁灭了，哪怕他做尽美梦，哪怕他想尽办法，他也没有挽救这个世界的方法。他只是被太多太多的原因困在了原地，他天生对这世界的责任心，诸多这世界的守护者在临死前赋予他的力量与信任，他的恐惧与不舍……他下不了手，于是他将希望寄托在了外来者的身上，他要让妄想夺取这世界的钟小涛来亲手毁灭这一切，同时也算是对欺骗利用关凌和秦关的钟小涛最大的抱负。
他什么都算好了，只是她的那一刀也如同是插在了他自己的心上，彻底击溃了他一切的神志。
“你会活下去吗？”她问他。
他不答。
她便知道答案了。
他爱她，但他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是他造成了这一切，现在他要终止这一切了，没有道理其他所有人所有物所有事都消失于天地，而他却能够独自逃脱。他身上承担的委实太多，他唯有与这世界共存亡。
那滴眼泪终于还是落下来，她续问：“那其他人呢？”
“我会让大部分神力随这世界而溃散，只留下一小部分为你制造能够回溯时间的飞船。”他轻声道，“这艘船会带你们回去你们原本的地方，谢遥若愿意，也可以带走阿采。如今她身上的神格碎片已被取走，梦境也将在神格聚齐后溃散，她可以离开了。钟小涛……既然你和谢遥都不愿为他脏了手，便也带他回你们的世界去受审吧，他不必再迎接跟这世界一同毁灭的结果。”
钟小涛狼狈趴在地上，整个人如生生老了二十岁，闻言怒极大吼一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理会他。
秦关只是痴痴看着上邪。
好半晌，上邪忽道：“不止是那样的。”
“不止是那样的……”他喃喃复述一遍，“就像你得知了关凌的事只能对自己挥刀一样，我也……我从没有喜欢过你母亲，也没有引导她来喜欢我，但那件事就是发生了。我很想对你好一点，但事实就是从头到尾我都在欺瞒你，利用你，对你做尽了坏事，我没有只选择这个世界，我只是……无论对这世界还是对你，我都已经找不到第二条路了。”
“那如果我要求你活下去呢？”擦一把眼泪，秦关定定看他道，“我要你选择我，要你活下去，要你跟我走，你能做到吗？”
他看着她，眼中全是痛：“你不知道我对你……”
“我知道。”再度伸手去擦仿佛多到无穷无尽的眼泪，秦关道，“我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知道你哪怕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唯有那件事你至死大约都不想要告诉我……我知道在我得到神格碎片离开前面每一个世界的瞬间，那个梦境毕竟就会为之崩溃，我所喜欢、所怀念、想要有机会再次见面的那些人，西陵，西爵，东昀，鸿图，阿鹛，闻道，朝歌，小陵，小宴，邵皞……他们都已经随着梦境的崩溃而消失不见了，而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你想要骗我，想说只要最后这个世界是由钟小涛所毁灭，我就不会怀疑到之前的种种，不会知道我自己做了什么……你是这么打算的，是吗？”
上邪目中流露清晰的痛苦与恐惧之色。
痛苦是因为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恐惧则是害怕她因此而恨他怨他，再不肯原谅他。
“如果刚才没有在幻境里看到真实发生过的一切，没有在最后那一幕里再次见到朝歌、小陵、小宴、邵皞、宣冰、青鸾他们，我此时大概真的已经因此而愧疚到崩溃了吧。”秦关含着眼泪冲他笑了笑，“就算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我知道他们都曾经真的存在过，他们曾做过那些我跟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事，如果他们当真遇到我，以他们的性情，也必然会像梦境中那样与我相交莫逆……就算一切都是假的，可我们的感情是真的，我在梦里面竟然交到了那么多的好朋友，这难道不是世上最奇妙最幸运的事？我毁灭了他们……可我想他们不会怪我的，在最后他们都站出来了，以那样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你以神格之力凝成的这一个个的梦境里，其实也有着他们的一份力吧，这样想想，我是不是也曾真的跟他们相识过呢？我们相遇，然后一起并肩作战过，最后也好好的道别了，这已经……”她说到此，眼泪滚滚而落，她哽咽着坚持说完最后一句话，“这已经足够了。”
痴痴看她，他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呢……”
“这么好的我，”她仰起头，目中盛着令人心碎的强撑的骄傲，“你舍得辜负我吗？”
舍得吗？
上邪自问。
但其实他甚至不必问，他从来都知道答案。
他不舍得。
他该怎么办？
看着她，他轻声地、仿佛怕吓着她一般道：“现在我要取走你脑海里的神格之力了。”
秦关惊恐地看着他。
他道：“别怕。”
她怕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她心脏处那致命的伤势早已痊愈了，而原本在脑海中折磨得她痛不欲生的芯片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失去效用。在他停止演戏、坦诚一切之后，果然他就是这世界里绝对的神，再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人是她护不住的。
她唯一只怕一件事，而那件事她尚不知他将如何决定。
他忽然问她：“关凌的事……你想好了吗？”
沉默片刻，她道：“如果我能回到过去见到她，我会跟她坦诚一切，求她原谅，我不能再因为她而抹杀我自己的存在了，我也……我也不能不去喜欢她所喜欢的那个人，无论她恨我还是讨厌我，我都会接受的。我自己这么自私，我也已经接受了，不想再改变了。”
她的回答无疑令他万分开怀。
他最后问她：“能不能稍微等一等我？” 最后的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