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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关倚在上邪怀中休息这片刻，终于积蓄起一点气力，慢慢自上邪怀中站起身，白着一张脸看向钟小涛，目中毫无波澜：“所以呢？等待的这二十年里你做了什么？你是怎么一步步将我推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
钟小涛看向上邪。
上邪无疑是在场的一行人中最令他警惕防备的一个，但不可否认的这也是令他见面才不过短短几息、就已经对他特别赏识的一个，他很想听他将他的“故事”继续讲下去，他有些好奇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人在从未见面和接触的情形下，竟还能将他一切的心思与行为都料准七八。
“首先，他需要做两件事，第一件当然就是等你成年有资格加入时空旅站，而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当然就是要在你成年之前潜移默化的令你对时空旅行产生兴趣，而后如愿按照他为你规划好的路走下去。”上邪说到此，柔声问秦关，“所以，你那些年是怎么样才慢慢立志要成为一位时空旅人呢？”
秦关呆呆看着他。
她的记忆很好，好到从小到大她生活中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她至今都还能记得清清楚楚。她慢慢回忆着，那些总是将她一直仰望着的身为历史学家的关凌与时空旅行“不经意”联系在一起的事，她“偶然”发现了钟小涛与关凌的师生关系，而后对钟小涛与时空旅站越来越多关注……
一切她以为是偶然所促成的一切，如今细细想来，竟全部都有迹可循。
她的人生，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原来竟是被有心人一手促成。她从来自以为聪明，以为自己能够选择与主宰自己人生里的一切，但原来她就连思想都为人所控，她不过是始终被圈在别人计划之中的一只牵线木偶而已。
若换了以往，这样的真相足以令她崩溃吧？但对于此刻的她而言，这一切却通通都不是最重要的。
“然后呢？”她做梦一般问道，“为了让我主动且不顾一切的踏入这个世界，他又做了一些什么？”
“他要让你陷入绝望，然后再给你一丝唯一的希望。”上邪道，“在你22岁生日的当天，他说服你的母亲回国，买通了一位亡命之徒，再将你母亲的行动路线透露给那个亡命之徒。当然，他也设法及时将那个消息传递给了你与谢遥，让你亲眼看到关凌在你的面前出事，让你的愧疚与痛苦在那一刻达到顶峰，而后，他自然就能够以你救命稻草的身份登场。之后的事，自然是你这个亲身经历的人最为清楚。”
他说话间，眼泪顺着秦关的面颊慢慢了流了下来。
她其实是个很爱哭的人，因为她至情至性敢爱敢恨，是以她的感情总是充沛的，她从不吝为别人流泪。
但她对待自己时又是个倔强到近乎强硬的人，在她发现钟小涛有可能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之时，她哪怕被他控制痛苦到每一秒钟都想死，她也绝不会在这个人面前掉一滴眼泪。
她此刻的眼泪是为了关凌而流。
那个不断被人生愚弄但始终都坚强的女人，她在被挟持、在车祸发生的刹那在想些什么？她是在愧疚终究也没能陪她过个生日吗？她知不知道她的车祸是由她一心信任的恩师一手策划，目的则是为了将她的女儿推动到“主人公”的位置上去。她很痛吧？如果她得知了这样可笑的真相，她会比浑身被炸伤烧伤、比脑死亡还要痛上千万倍么？
她哭得浑身都在发抖，一双眼看着上邪，目中全是祈求。
他知道她在祈求什么，握着她的手向她许诺：“你放心，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为会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代价？”钟小涛忽然出声，声音里装着实打实的困惑，“但我做过任何对不起小关的事吗？关凌的死？但她也不过暂时在病床上躺一躺而已，我不是已经承诺会救她？很快你母亲就要醒过来了，小关，你在伤心什么？”
抬头面无表情与他对视许久，秦关心中明明有着一万句辩驳之词，但她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眼前这个人从来不是被她尊重和信任着的、她所以为的那位老师，那位老师或许在二十多年前、在教导关凌的时候曾经存在过，但当关凌将那片属于风云大陆的神格碎片带回时空旅站，当他渐渐被一片碎片给迷了眼、惑了心，从此那位老师就永永远远的消失了。
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个处心积虑的、主动失去了人性的纯粹的野心家而已。
最终她只是问道：“所以你是承认了吗，是你害我妈妈至今还躺在病床上？”
“我是在其中小小出了一点力。”钟小涛轻描淡写道，“别操心这个了，小关，再等一会儿，最快你或许能够在今天就能重新见到关凌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利刃出鞘一般的声音。
秦关与钟小涛同时回头。
他们都没有听错。
确实有利刃出鞘。
出鞘的是谢遥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一把刀。
他一张脸几乎要比秦关更白，神色也远不像秦关如死水一般的平静，目中有着种山峦正摇摇欲坠的崩塌之色，他就以那样的眼神看着钟小涛，口中喃喃道：“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有能力有野心，知道现在的时空旅站还远远不是你的极限，是以你说你要龙神神格，你要完完全全的扩展旅站，你要让时空旅行变得不再危险、不再未知、不再让人一提起来就诸多害怕与犹豫，你要让历史不再只存在于有人所书写的历史书上，你要让现在的人亲眼去见证、用影像去记录过去所发生的真实的历史，你希望今天的人类不止生活在今天而已，他们还可以通往过去未来。你所描绘的这些前景是多么让人目眩，我真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庆幸自己能够被你收养，这一路追随你的脚步走到现在，所以你让我骗秦关，我做了啊……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知道她是克服了多大的心结才完完全全的信任我，我知道她对我付出了多少感情，我知道她最不能承受的就是背叛与抛弃，但我还是背叛了她……我以为至少结果会是好的，所有人都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对我最重要的两个人，你和小关，你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我也可以救回我最爱的人，我们都会好，我以为会这样的，我以为……”
钟小涛定定回视他，语气安抚：“所有人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是这样没错，你的决定也没有任何错。”
“错了，当然错了……”手里握着刀，谢遥一步步后退，“我不知道你早已经丢掉了人性，不知道你为了一件虚无缥缈的事竟然杀死了你最得意的学生，不知道你为了那件虚无缥缈的事一步步错误引导一个无辜的女孩儿二十多年，甚至还在她的脑内植入了芯片，不知道你真正想要追求的并非是科学事业，并非是对你对世界都更加广阔的天空，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不过是为了想成为一个世界的‘神明’主宰一切，你抛弃了你半生所受到的教育和信仰，你玩弄与欺骗了所有人，而这一切我通通不知道，我成了你手里的那把刀，我甚至还为此洋洋得意……”
“所以呢？”钟小涛目光平静看着他，“你自责成为了我手里的刀，所以你现在也想要抽出一把刀来了结一切？怎么了结？杀死我？”
谢遥目中闪过极度的痛苦之色，痛苦到他从来都英俊的面孔竟显出几分扭曲。
他跟秦关到底不一样。
秦关在知道钟小涛有可能是她杀母仇人的瞬间，立时就能下定要杀死这个人的决心，而谢遥呢？谢遥无父无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被钟小涛收养，或许这么多年来钟小涛并未给过他太多温情与爱，但毋庸置疑他拯救了他的人生，他给了他物质上最好的一切，甚至给了他精神追求。他不知道钟小涛有没有真的把他当成儿子，但他是真心实意爱着钟小涛的，这个在他心中如同山峦一样令他安心的父亲。
刀尖撑地，他勉力支撑着最后一点的希望：“我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收养我？这么多年来你有真的把我当儿子看待过吗？”
“当然了，在我心里你当然就是我的儿子，我这一生也只会有你一个儿子。”钟小涛回答得毫不犹豫，后半句却足以将谢遥打入深渊，“虽然最初收养你的时候，我只是想要找一个以后能够全心帮助我的帮手，但你显然比我所期待的更加优秀，各方面都做得更好，爸爸为你骄傲，阿遥。”
所以被钟小涛从少年时代就开始精神管控的其实不止一个秦关而已。
他其实没有资格心疼秦关。
他应该先嘲笑一下自己。
收回刀尖，他慢慢站直身体，抬起头。
当他抬头的时候，他才发觉应风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身边，正以一种疼惜又担忧的目光注视着他。
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那个问题在此时忽然就能够坦然问出口了，他轻声道：“你还喜欢上邪吗？现在在你的心里，是比较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
他虽直到此时才问出口，应风采却显然不是到此刻才开始思考这问题，她几乎没有犹豫便道：“有些事你还不知道，但他不止是在穷途末路时救了我一命那样简单，即便我对他已然没有了男女之情，可我从过去到现在长久以来倾注在他身上的那份感情，也不会就此消失，更可能永远都不会消失。”况且——
她在心里补充道，她究竟对他还有没有男女之情，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喜欢又是什么呢？
她很确信，她在不同的时间段里深深喜欢过眼前的两个男人，但她对他们的感情与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她对谢遥，就是纯粹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吸引，当他站在她的面前时，她的目光便永远离不开他，她一想到他便开心与甜蜜，她明明早已没有了心，但自从与他相遇，她却仿佛时刻都在为了他而心动心跳。她心悦他，爱慕他，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便是已然恢复了对上邪记忆与感情的她也决计不能否认。
而她对上邪呢？
她对上邪的感情，委实太过复杂，是遥远的少女时代最初的一见倾心，是数千年来唯一的陪伴，是她的爱恨交织，也是她的高山仰止。那时候她被他封掉记忆委实太过猝不及防，但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对他的爱慕令她难以开怀，她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得到他一丝一毫的侧目。可在她的记忆被完全尘封以后，他又做了些什么呢？那时候的她不知道，可在她知晓一切的瞬间，她心里那些残存的不甘心便也通通消失不见了。她知道她对他是有意义的，无论是她这个人，还是她几千年的陪伴，这样就足够了，她已经完完全全能够对过去的自己有所交代了。
她从那刻决定从此要像过去的很长时间一样，只单纯将他当作主人来看待。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但至少——
“我没有‘更喜欢你’。”她看向安安静静等她答案的谢遥，声音轻巧，但掷地有声，“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最后的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