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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这句话,不看邵皞,不看上邪,也不看秦关几人,而是看向夜闻道。
夜闻道也正看着她。
她其实刚才在说那话时,心中便莫名觉得夜闻道说不定能够理解她所言,而此刻她与他四目相对,她便在顷刻间确定:他确实理解了她言下之意。
她不理会邵皞以及他族人们的震惊与焦急,只向他问道:“我该说出来么?”
夜闻道带些安抚朝她一笑:“你忘了我为何而来?”
他为着与她同一个目的而来。
他为拯救夜叉族而来。
是以,没什么不可说的。
她便看向邵皞道:“我自两百余年前出生,便与……与我爹留存在世的一缕神识居于海底,直到近日才上岸,您可知我为何上岸?”不待邵皞回答,她便自问自答道,“只因我爹因我身负神魔二族的血脉,是以不肯令我继承他的龙神之位,而要我上岸另为他找寻一位传人,您可知——”
她看着他眼睛,第二次向他问道:“他想要我寻找的能够继承他神格的传人,将会是何人?”
要说此间最恨朝天氏、对朝天氏怀着最复杂情感的大约便是邵皞极其族人,而要说最了解朝天氏的,大约同样是邵皞。
邵皞看一眼夜闻道,没什么表情道:“他大约想要选一个‘人’。”
人族的“人”。
哪怕到了而今,邵皞实则仍不敢说自己了解朝天氏,毕竟那个人所作所为,他只觉他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子,委实难以理解他做这一切的背后因由。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在朝天氏眼里,对他所珍爱的这个世界,“强”便是罪过,“弱”便是仁慈。更遑论,距离凤血王朝建朝已过去两百年了,当今天下,人族的数量不可估量,远远超过其他所有族群人数加起来的综合。
未来,注定将属于人族。
是以他最强大的传承,他理应会找一个最弱小、又最理所当然的存在来担当。
“是啊,他想要一个‘人’,那个人……”颔着首,朝歌慢慢道,“那个人,将会由我与夜朝所生。”
邵皞愕然看向她。
朝歌苦中作乐想,能叫这个男人惊愕一把,她这也算是赚到了吧。
“你——”她正这般想着时,听邵皞朝她问道,“你想生这个小孩?”
这一次轮到朝歌愕然。
沉默许久后,她忽有些嘲讽笑了笑:“您给我讲述了这么多,引经据典的证实我爹他曾以何等残忍的手段一再的逼迫与欺骗、谋害你们,他又曾做了多少可怕的事,您令我不得不信,令我恨不能跪在您和您族人的眼前却又明知这行为难以赎清那人对你们的罪过之万一,我无法不对您明说这唯一的破解之法,您却问我——”她眨了眨眼,忍了多时的眼泪在这时滚滚而落,“‘你想生这个小孩’?”
没有人问过她这句话。
她在见到秦关几人、在见到夜闻道上邪时,都第一时间明确表达了她不想要当一个生子工具。是以直到这个人、这个按理说应视她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哪怕一见面就杀她泄愤也不为过的这个人问她“你想不想生这个小孩”,她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句问话。
适才秦关说,若她是夜叉族女子,她必会爱上邵皞,必不会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因为再没有别的男人能与邵皞相提并论。
她现在知道,她说的当真是大实话。
这男人在当年问他族里的女孩儿,想嫁的人里有没有她们的心上人,若没有,便不嫁了。
而他现在又问她,想不想生这个能救他们全族人性命的小孩儿?
若她答一句不想——
“我不想。”她一字字清清楚楚道,“明明我才是他唯一的女儿,凭什么他就连一点点的信任也不给我?凭什么他不爱我?凭什么我在他的眼里就不能成为‘仁’?凭什么他将我当作一个替他诞下传人的器具,我就要乖乖听他的话?凭什么……凭什么我明明已经被生下来了,我却不能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不想生,我从很早、很早、很早之前便已跟自己起誓,我绝不会如他所愿去生下这个小孩儿,哪怕我死。”
她说话期间,邵皞一直只默默听着。她话音落地,他转而看向夜闻道:“你呢?”
两个字,问得似乎没头没脑,在场却人人都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夜闻道便也清清楚楚道:“此事只需朝歌的意见。”
关于此事,他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他可以说,这关我屁事啊。他也可以说,这所谓的传人生下来就注定是要威胁凤血王朝的统治,我当然不可能同意了。他还可以说,他们选我当生孩子的另一半器具,经过我的同意了吗?意见?不不不,他们根本不配得到我任何的意见,我也绝不可能跟此时沾上任何关系。
他无论说什么话,他都是有理的。但偏偏,他却说——此事只需朝歌的意见。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明明自己受尽了委屈,但比起自己的委屈,还是会率先去尊重别的同样也受到委屈的人。
邵皞是这样的人,夜闻道也同样是这样的人。
原本秦关是觉得,朝歌身为朝天氏的女儿,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明明是跟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的事,却偏偏要她来担当屈辱,担当那些沉重的责任。
她现在也依然觉得她倒霉,但倒霉之余,她又觉得她同样也得到莫大的幸运:毕竟跟她承担的屈辱与责任扯上关系的两个人,竟是夜闻道与邵皞呢。
邵皞笑了笑。
他道:“既然……”
“既然以夜公子的身份都能不远千里来助我族一臂之力,亦能放下自身立场而顾念朝歌姑娘。”玄汀忽打断邵皞的话,上前一步道,“难道我族之人数百年前拒绝族内姑娘牺牲自由,今日却要挟恩挟仇让另一个姑娘为救我们而去生孩子么?”
他此刻说的话,自然就是邵皞方才想要说的话。那为何他又非要打断邵皞,而由他自己将这话说出口?
众人注视之中,他看着邵皞道:“这不是您的决定,而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决定。”
他的身后,站着夜叉族迄今仍在世的所有人。这群人中,寿命最长的便是玄汀,他自己说了大约还有三百年的寿数。而其余的人,或许也有寥寥几个与他相差无几,还有的或许能活百年、十年、一年……甚至一天。但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些不知具体还能活多久的人齐齐朝着邵皞单膝跪地行礼,表明玄汀所言,确实就是他们所有人共同所做的决定。
无论他们是还能活一天还是一百年,他们都拒绝让一个并没什么错的小姑娘以生孩子的方法来解救他们。
他们同样也不愿意让这话是从邵皞的口中说出来。只因邵皞就是这样的人,但凡是他说出口的话,是他做出的决定,他便会永远的背负着,即便那根本不是他的错。他肩上已经扛下了红海的黄沙大漠,每一个夜叉族人都绝不愿再跳上去踩踏两脚,是以他们要赶在他之前说出那句话,向他表明:你不需要背负新的责任,只因这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选择,与你无尤。
邵皞便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了。他方才明明已做出了决定,可此刻面对族人这般的回护,他又不得想做出那决定的自己是何等的混账。可他哪怕再骂自己千次万次他也依然没有办法,他如何能够将全族之人性命的重量都压到一个小女孩儿的肚皮之上?
朝歌忽道:“我话还没有说完。”
邵皞以及玄汀等人闻言俱是一怔。
“我不愿因我爹的愿望而去生那可笑的孩子,但我——”她语声忽顿了顿,抬头看了秦关一眼,“最近我遇到几个朋友,她们说不必因为我爹有话在先而对任何人、甚至对我自己的心意生出偏见。而后我发现我、我似乎……”她目光流转,慢慢移放到夜闻道身上,“我似乎,心悦夜朝。”
包含夜闻道在内,所有人都齐齐愣在原地。
包含夜闻道在内,其实他们这一行人,各个都知道她心悦夜闻道。
包含夜闻道在内,他们谁都没想过她竟会就这样大大方方将她少女的心事讲出了口。
夜闻道……夜闻道但觉他如在做梦一般。他其实也不是头一回听她的“表白”了,早在不老城时,他俩就已经大大方方对对方“表白”过。只是那时人人都知那是情况所需,他们两人自己也知道。若要说戏假情真,可那戏到底是假的,而当那假戏猝不及防竟变作了真言时,他忽然便领悟到,这世间原有一种情绪,唤作“欣喜若狂”——一如此时的他所感受到的。
“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不久,与他之间,也还有着许许多多的问题。”少女清凌凌的声音道,“那些问题或许永远也无法解决,或许……或许我的这份心意也并不会得到任何结果。但我想说的是,若有朝一日,我与他情投意合,那我也绝不会因为反感我爹当初的安排而抗拒与他的这段因缘,我——”
“我不愿因冰冷的任务而生子,可若能够与所爱之人结亲生子,我心中便再没有什么意难平。”朝歌说到此,眼泪又一次从皎皎双目涌了出来,“我方才本是想问一问你们,能不能、能不能给我这份宽容,现在我知一切都已不必问了。”
他们给出的宽容,远比她想讨要的多得多。 最后的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