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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嘉树没有穿别的孩子那样的棉袄，而是身披一件巫师那样的黑色大衣，头顶兜着尖顶的帽子，两手揣在口袋里，皮肤看起来白了许多。
他如同一朵乌云静谧地飘过来，那些孩子们纷纷抬头看到小秦嘉树，热闹谈笑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有的人目光中流露出明显的排斥和敌意，然后侧头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有的人只是紧张地望着他，碰撞到秦嘉树扫过来的视线，又慌张地移开目光。
小秦嘉树一声不吭地走到桌子面前，拿起一只大剪刀就开始剪纸，他周围的孩子都立刻走开，绕到桌子的另一头去，尽可能地紧张远离他，从大人到小孩，没有任何一个人招呼他。
片刻，小秦嘉树没什么动静，渐渐地，又有人开始闲聊起来，他们聊他们的，只把秦嘉树当空气。
秦嘉树剪出了一只漂亮的老虎，胖乎乎的脸，整齐的花纹，他自己对着灯光看了看，微微笑起来，眼里浮现出光彩，旁边那个原本嚷着要哥哥帮她剪大老虎的女孩一下子被吸引住，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脱口而出叫道：“老虎可以给我么？”
周围安静了一瞬，秦嘉树缓缓侧头看那个女孩，还没开口说什么，旁边的人猛地一拉那个女孩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扯着那个女孩掉头就走。
周围的人纷纷移开视线，又自顾自地谈笑起来，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小秦嘉树眼睛里刚刚亮起来的光彩黯淡了下去，他轻叹了一口气，把刚剪好的大老虎放在旁边蜡烛的火焰上，点着了，烧成了灰，然后拂袖而去，走上门廊上的台阶时，他抬头瞥见屋子里坐着打牌的一位贵妇，那贵妇转过头，正幽暗地凝视着他。
小秦嘉树摸出口袋里的手机，走到空无一人的庭院里，拨通电话，对冻得通红的手哈了口气，然后抬头望见树上挂的柚子，柚子树的叶子都快冻得掉光了，只有黄澄澄的柚子突兀地挂在光秃秃的树干上。
电话接通了，小秦嘉树对手机不高兴地冷冷道：“秦暮河，让我回海上吧，我在这儿呆着没有一天好受……
我不需要你家里人的照顾……
不，他们没把我当家里人，他们说我是海怪。
喔，你说是这是谁编的谣言呢？是二婶，还是三婶，还是小姑姑？怕我争夺家产吗？……
哈哈，你为什么不多生几个儿子呢？
我不是……我不听……
我不想要跟你们这家人有任何关系了，秦嘉礼往我的床上放虫子，我现在浑身都长包……不，我知道，就是他放的，他不是我哥哥！
我要回海上去，叫我妈来接我！叫我姐姐来接我！你听到了吗？你……你骗人！
别骗我了，你说谎，叫妈妈来接我……”
小秦嘉树说着说着，激动地大叫起来，然后摁断了电话，抬脚狠狠地踹了柚子树一脚，“咚”的一声，一棵大柚子啪叽落了下来。
小秦嘉树埋着头，揉了揉头发，再抬起头时，沈星妤看到他的眼眶红了，眼里盈满了泪水。
“哎呀，我忘了这里我有哭，别看了。”秦嘉树连忙调整了一下头盔里的参数，场景一下子黑暗下来，“真是令人害臊，我小时候哭起来可难看了。”
黑暗中，沈星妤笑了笑：“我觉得很好看啊。”
“小孩儿哭很好看？你这个残忍的女人。”
“不，这是悲剧的美学啊，所以，你打电话的对象……秦暮河是谁？”
“我爸爸。”
沈星妤沉默几秒：“……能调换一个场景出来么，这么黑漆漆的好不适应。”
“把头盔摘掉，我们去喝杯水。”
秦嘉树说着，走到了沈星妤面前，摁断她头盔的电源，把头盔从她脑袋上摘下来。
沈星妤深呼吸了一口气，看清眼前现实世界里的凌乱机房，犹如做了一场真实感强烈的梦。
“喏。”秦嘉树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沈星妤接过水抿了一小口，定定地望着秦嘉树，感觉又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他深色皮肤的样子，回忆起来也顺眼多了，“你爸爸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哭了？”
“他说我妈跟我姐姐死了。”秦嘉树淡淡地说，“不会来接我了，这就是我小时候要被送到陆地上的原因，不过，他是骗我的。”
“等等，有点乱……我们捋一捋，所以，你爸爸是陆地上的人，是秦家的少爷，可你妈妈和姐姐，是热带海域里的海盗？”
“嗯，好奇我爸妈是怎么认识的？”
“对，快说。”
“你猜猜？”
“秦家，跟海盗有贸易往来？”
“不是。”秦嘉树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爸爸长得俊俏，坐商船被海盗打劫，我妈看上了我爸，就把他俘虏了回去。”
“你妈俘虏你爸回去做压寨夫人？”
“对，不过我妈对我爸大概是没什么真爱，然后玩了几个月，玩腻了，就把我爸放回去了。”
“玩腻了……女海盗真是彪悍。”沈星妤感到一阵莫名的羡慕，“你妈该不会美男后宫三千吧？”
“我妈很受男人欢迎的，她的确有很多情人，不过她的兴趣不在男人身上，没有恋爱脑，只把男女关系当娱乐。”秦嘉树说到妈妈就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看来你这点是继承你妈妈了，那她为什么要怀上你呢？是意外？”
“不是，我妈妈说，因为她当时觉得我爸的皮相很顺眼，白白嫩嫩，跟船上的男人很不一样，让她很有新鲜感，而且我爸的脾气也很温顺，怎么看怎么舒服，所以，她就想给我爸生个孩子，不过，她没把这个打算告诉我爸，完全没打算让我爸参与她生孩子这件事情，她怀孕之后就把我爸送回陆地上了，七年之后，我爸才知道我的存在。
我妈怀着我的时候，医生检查说我是个女孩，我妈就各种准备女婴儿的衣服床具，整个婴儿房都是粉嫩嫩的……”
“这才是他们叫你‘九公主’的原因吧。”沈星妤脱口而出，秦嘉树之前说自己不能人道的事情，她是越想越不相信的。
“这也是原因之一了……”
秦嘉树唇角微弯，喝了一口水，接着道，“我在族里的辈分排行第九，所以我出生之前大家都已经九公主九公主地叫开了，等我生下来，一看居然是个带把儿的，我妈妈简直大失所望，没有精力再折腾男婴的衣服，索性就让我穿女装了，别人送来的礼物也都是女孩的玩具，一看我的样子，白白嫩嫩，都以为我是女孩，于是我妈就顺水推舟把我当女孩子养，我姐姐更是把我当洋娃娃一样摆弄，给我扎鞭子穿蕾丝花边蓬蓬裙，‘九公主’这个称号，就越来越根深蒂固了，直到我七八岁的时候船上的大部分人都还以为我是女孩，看到我穿男装都很惊异，在男厕所遇到我都要尖叫……真是委屈，明明我长大之后五官也不像女孩，还长了185cm那么高，头发也剪短了皮肤也晒黑了，打架比他们谁都厉害，但还是要被叫成公主，唉~”
“我看你明明很享受这个称号的样子。”沈星妤又从罐头里扒拉了几枚坚果出来吃，“所以，你妈妈后来为什么送你去你爸爸那里呢？”
“因为，她进监狱了，我留在海上，不安全，她为了我的安全，才勉强联系了我爸爸，我爸爸突然喜当爹，有了我这么个大儿子，很高兴，可是除了我爸爸之外，秦家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你刚才看到了，我不知道他们是对我有什么歧视，或者是怕我争夺家产，反正，整个秦家都把我当成异类，幸好我后来出去读军校，才重新快乐了起来，结果没一年，封云琛来了，我又不快乐了~”秦嘉树掰着手里的碧根果，把里面的果仁挑出来喂给沈星妤。
沈星妤转念一想，所以秦嘉树的妈妈去世是后来的事情，是他在军校遇到封云琛之后，成年之后的事情……秦嘉树的妈妈到底怎么死的，是封云琛带军把海盗团灭了？所以秦嘉树才如此记恨封云琛？
沈星妤试探地问：“你跟封云琛在军校的关系……后来呢？我看，你跟他快要成为朋友的样子了。”
“后来啊。”秦嘉树把头盔扔给她，“我带你接着去看吧。”
沈星妤吃掉秦嘉树给她剥的碧根果，戴上头盔，眼前一暗，浸入新的场景中。
夜幕下，月光映照着军校中的一幢红顶砖墙复古宿舍楼。
一个黑影在宿舍楼墙壁上如同蜘蛛侠攀爬着，穿着漆黑的连体服，紧贴着墙壁挪动身体，沈星妤飘过去一看，看不清那个黑影的长相，她转头问旁边的秦嘉树：“这不会是你吧？”
“这窄腰翘臀的火辣身材不是我是谁。”秦嘉树悠然在半空中吹了吹口哨。
“……”
看起来已经是深夜时分，所有的窗户里都没有亮灯，一片漆黑。
不多时，那黑影轻轻地推开一扇窗户，掀开窗帘，猫儿一样轻手轻脚地跳进房间里。 封少，请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