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地西下,余辉带着浅浅的红色调。空气中弥漫着血腥,风将这味道吹淡。这个季节本不是落叶的时候,然而漫天却飘着嫩绿的叶。究竟是结束还是开始?
魔音匆忙地回来,想告诉赤血没有找到伊人。突然看到眼前的惨状,他停住了脚步。赤血微微地转侧身去,伤心地抹掉眼泪。魔音无情的脸上多了一份同情,不知道如何安慰赤血,只好在旁边吹起了笛子。笛音凄凉,随着旋律,每个人的心都由哀伤转为了平静。
平常的奉月族,这个时候能听到男人们从地里归家跟女人说话的声音,能看到一群孩童嬉戏的画面,还有村落里鸡狗争食物打架,猫懒懒地在房梁上伸个懒腰……可是现在的奉月族,一片死寂,人语寥落。
阿文斋的脑海里浮现出跟阿姐在后山玩的场景,她笑着,阿姐追着,那时候好开心好开心。她想着想着,紧锁的眉头渐渐地松开,没有跟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说话,自己走了。所有的奉月族人都望着阿文斋,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族长……”水长老想上前安慰,可是无话可说。
火长老赶紧地问道:“族长,你去哪里?奉月族……”
“还有奉月族吗?”阿文斋回头看看尸横遍野的奉月族,这里已经剩下不到十个人。
“族长……”
“不要再叫我族长,我累了。我要去陪阿姐,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很寂寞,我去陪她说说话。我错了么?我错了么……”阿文斋的目光变得呆滞,朝祭月窟的方向走去。
“族长,你不能走,奉月族……”水长老长叹了一口气。
火长老道:“唉——,就让族长自己去吧,奉月族在我们的手里,我们不会让它就这么消失的。”
魔音与赤血抱着邢秋与陈之仪的尸体离开了奉月族,到了落日崖。因为邢秋与陈之仪是在那里相遇、相识、相爱,所以就让他们在那里相随。天变得灰蒙蒙的,乌云压过来却下不了雨,阴沉沉的天气让人总是提不起劲。赤血站在邢秋与陈之仪的坟墓前,长叹了一口气,仿佛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老了很多,世间万物都沧桑转变。魔音跟鬼沙站在一旁看到赤血三天三夜没有出声,一直面对着女儿的坟墓发呆,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们没有想到这次到中原,会发生这么多意外。老四失踪,老七跟老六死了,现在老大的女婿跟女儿也死了。
鬼沙推着魔音,让他去安慰赤血。魔音只好上前道:“大哥……”
赤血用手止住道:“你相信这个世间有神吗?”
“为什么会这样问?大哥,你从来就不相信这些的。”
“不错。可是为什么有朱雀这样不同于普通人的种族?而且我们必须保护她,奉她为主子?”
“大哥,你没事吧。一直坚信的人是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怀疑?”魔音问道。
赤血呆呆地望着坟墓,蓬松的头发下是一张憔悴的脸。“还记得伊人说过的朱雀与青龙吗?”
魔音感觉赤血问话的口气不对劲,从来就没见他这样低沉,小心地回话道:“记得。她的师傅让她在奉月族等青龙的出现。”
“伊人的师傅或许就是当年帮助萧娘与执法长老作对的鬼点子,只有她才会安排如此高明的棋局。如果我们能找到难谷,就能找到朱雀,甚至还会找到——老五,老三咱们走。”
“去哪里?”鬼沙与魔音异口同声地问道。
“一定要找到伊人。”
赤血还是决定完成他的使命,刚刚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看到陈傲峰走了过来。他哀伤的表情失去了往日的精神,身旁依旧跟着狼牙,狼牙的背上背着嘟嘟。陈傲峰目光呆滞,从赤血的身边走过,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们。赤血看着他,见他走到父母的坟前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之后就坐在了悬崖边。狼牙乖乖地趴在了他的旁边,嘟嘟跳到了陈傲峰的肩膀上。赤血道:“外孙,跟外公走吧。外公会将毕生的武功传授给你。”
一会过后,陈傲峰摇了摇头,道:“不,我要在这里等她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的。阿娘跟阿爹也都在这里,我哪都不想去。”
赤血看了一眼坟墓,抑制住自己的悲伤,将眼泪死命地逼回去。他向身边的魔音伸出了手。魔音问道:“什么,大哥?”
“拿来。”
“什么拿来?”
“老四给月含羞的东西。”
“大哥,那可是……”
“老四见过月含羞,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她,看来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啊。既然是老四的决定一定有他的理由。”魔音只好将青色的晶体交给了赤血。赤血接过晶体,见上面的那根麻绳果真是千里的。他拿着晶体走近了陈傲峰。狼牙警觉地站起身来对着赤血支牙,冲着他发出了警告的声音。陈傲峰摸着狼牙的头,狼牙这才趴回到主人的身边。赤血将晶体给陈傲峰道:“外孙,这个是当日你五叔从那丫头身上拿的。现在就交还给你吧,希望它能保佑你早日等到她的回来。”陈傲峰看着青色的晶体,就接过了手。目光移回到前面的云海,似乎又见到了月含羞最后跳崖的那幕,他将晶体死死地抓在了手里。赤血继续道:“听老五说,当日你们在冥绝山的时候有青龙入那丫头的身体,伊人也有提到等候青龙出现,那丫头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青龙。这青色的晶体代表的就是青龙一族。外孙……”赤血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是没有继续,他只是拍了拍陈傲峰的肩膀。
魔音跟鬼沙很明白赤血想说什么而没有说。青龙与朱雀同时出现了,就意味着离火凤凰出现不远。要演变成火凤凰,就必须牺牲掉一个交出血液密码,两个人谁才会成为火凤凰活下去?一个是他们的小主子,一个是赤血外孙的最爱,赤血很难选择帮谁,只好将晶体给了陈傲峰。命运的事情就让它运行自己的轨道!
一声惊雷霹雳,那把之前被伊人插在那的吸铁玄剑在闪电中发出嗡嗡的声音,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悲凉,与之一起感同身受!
赤血跟魔音、鬼沙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继续寻找异族人,寻找难谷,寻找未解之谜最后的答案。
寥落星辰,风流云散,离情无从计。看落花片片,数红叶年年。晃眼弹指间,一年过。
在北方的一个峡谷,那儿种着许多的枫树,漫山遍野。每到秋季的时候,红叶似火,美景无限。若是有风,风会吹着漫天的枫叶,一个白衣的女子就会在林中又笑又跳。那咯咯咯的声音总是会让人丢掉所有的烦恼,脸上也会不自觉地跟着一起笑起来。枫树是红色的,人是白色的,起舞的时候人与叶一同舞,特别地美。风一停,人也就去了。在一棵枫树下站着一个数叶人,他一身粗布烂衫,胡子也有许久没有刮了,鬓发间藏着了几根白头发,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片、二片、三片……四百片、四百零一片……”,每次见到风起舞时,就会停止这种忧伤的行为,想象白衣人在枫叶林中跳舞。这个数叶人就是失踪的古剑游侠——古枫影。每天都是这样做着单一的事情,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世界了。依稀中只有回忆跟想象伴随着自己孤独的心。仇恨到现在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为什么人总是要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这时,一小童走了过来,他就是破天谷里的那个看谷人。他对靠在枫叶树下的古枫影拱手道:“古大侠,师傅有请。”
古枫影随小童来到前谷,那的一间小屋还是没有改变,漠北神医手拿着墙上的那幅画看着,自言自语地道:“七十三年了,七十三年了,一切都化为了尘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唉——”一声长长的叹息里藏着多少遗恨。
古枫影看到神医乐天就不客气的问道:“臭老头,叫我来什么事?”
乐天将画宝贝地小心地卷了起来,道:“你走吧,离开这。”
“不走。你不把意思解释出来我就是不走。一年,我跟你耗了一年,你再不说我耗你十年。”
“我这个老头哪还有十年的命。你耗也是耗自己,跟我一个老头子耗,白痴!”
“你想找的人我有消息,只要你能解释那四句话的意思,我就可以帮你找到她,为什么你不说呢?”
“不知道!我都说了八百遍了,不知道!”
“你躲了我一年,这次回来还不说。我烧了你的草庐,看你说不说!”
“古疯子,你老大不小了,找个妻子好好过日子去吧,跑到我的破天谷跟我耗个什么劲?我警告你,你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我最近收了一个能打的好徒弟。乖徒弟,出来!”
这时,只听到竹屋内传出银片撞击的声音,有个人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道:“白胡子老头,什么时候有饭吃呀。”
漠北神医道:“就知道吃饭,我收你是当徒弟不是养猪!”
古枫影阴沉着脸,道“好,想找人打架?我忍了一年,这口气正好没有地方发泄。”
从竹屋里走出一个壮汉,一边走一边揉眼睛,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道:“没到吃饭的时候,叫我干什么?”
古枫影定眼一瞧,站在屋檐下的壮汉就是草原之狼——野马。“野狼?”古枫影故意将野马唤作野狼,以表示情谊非同一般。
野马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指着古枫影道:“古疯子!哈……”他冲了上去与古枫影抱作一团,两个人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漠北神医一瞧,哎哟,这分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漠北神医的胡子都快要竖起来了。
古枫影拍着野马的肩道:“野狼,这么多年不见,你怎成了顽固老头的徒弟?不在草原上惩罚马贼怎么学起医来。”
野马笑道:“他是神医嘛,跟他学会了医术就可以医治调皮鬼的眼睛。让他出手,他不肯,要我帮他找什么鬼的。没有办法,只好我自己采取了下策。现在,我不但可以学到医术,而且还有人管我的伙食,多好。”
古枫影脸上的笑容立即就消失了,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在耳边消失了一年。一年不算长却又十分漫长,一个英雄落到数叶人,这是令人感到悲哀的事。
“古疯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像白痴?耗一年,白痴。当他的徒弟一天也不用耗。”
“你才是白痴。给一堆白骨医治眼睛,神经病!”
“白骨?你脑子有毛病,我发音很准的,是媚眉,不是白骨。”
“你死到草原上变成狼干就算了,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漠北神医对小童招了招手,小童走到神医的跟前道:“师傅。”
神医指着吵架的两个人问道:“他们怎么吵了起来?”
“师傅不希望他们吵么?”
“他们打起来才好。”
“师傅为什么要收他做徒弟?”
“他的师傅与咱们谷后里的先人有些渊源。”
“后谷?”小童抓了抓后脑勺,道:“是咱们后谷的三座坟?”
“一切都是一个缘字。”
野马冲着古疯子大喝道:“我为媚眉做什么事关你屁事。”
“你有你的阿尔特。”
“死了!”
“泪无痕。”
“走了。”
“媚眉……”
“我要定了。”
“她死了!”古枫影大喝起来。
一切都平静下来,过了一会,野马呵呵呵地大笑起来道:“这种玩笑你也开得出来。调皮鬼一定与你斗气了是不是?下次遇到她只要我一逗她,包管没事。放心!”拍拍古枫影的肩膀。
古枫影一把拧住野马的衣襟,冲着他大喝道:“你听清楚,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不用激动,我知道。她跟别的男人跑了。”
“她死了!”
“她跑了。是跟谁?是不是让她哭泣的那个男人?叫什么什么峰来着?”
野马越是不正经,古枫影就越是生气,古枫影狠狠地打了野马一个耳光,道:“她一年前就已经死了!你听清楚了没有,她死了,现在是一堆白骨,白骨!”
野马愣在那儿,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喃喃地道:“我真的是白痴?为了一堆白骨而学医术?”
古枫影抑止住即将喷发的悲愤,道:“我才是白痴,竟然会异想天开地抱着希望,坠下无底深谷的人怎么可能不死?这一年来我都在干什么。媚眉,回来,回到大哥哥的身边来。媚眉,你听到了吗?啊——”古枫影仰头大声地对着天际怒吼、宣泄。
神医坐在门槛上,颤抖的手紧紧地握着画轴,道:“白痴,大白痴。这七十三年来我都干了些什么。还抱着什么幻想?明明亲眼看到她当年就死在自己面前。我是个大白痴,明明就站在旁边,却没有阻止。当时我怎么了?为什么不拦住她?呜……”
小童急了起来,道:“师傅,师傅,你怎么伤心起来了?师傅……”
古枫影对神医大声嚷道:“我伤心你凑什么热闹,死的是我的媚眉,又不是你妻子!”
野马的拳头紧握,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他凝重的神情瞪着古枫影问道:“调皮鬼,是怎么死的?”
古枫影道:“被……逼死的。”
“谁?是谁!”
“我!”
“啪!”野马浑厚有力的拳头一挥过去,狠狠地给了古枫影一下子。古枫影两个鼻孔立即流血。“你不是她的大哥哥,你不配!”
古枫影也挥拳过去给了野马一下,道:“你不在场,你知道什么!”
野马不甘示弱,回身还击道:“我只知道欺负她的人就该死。”
神医拉着小童进草庐,道:“走,快走。他俩疯了。”
一阵雷声,随至而来的是一场罕见的大雨。两个人站在惨白的雨中互相发泄心中的怨恨。那是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 千古图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