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少卿令

第八章 才闻宦海催白发

少卿令 锦衣夜行 4022 2021-04-06 11:15

  吴景辰一句话,别院中沸反盈天。谁都知道他乃是大衍宗嫡传,当朝太常少卿,就真不敢怠慢。只见宫娥采女乱作一片,宦官宦官奔走疾呼,鸡飞狗跳,顷刻间就有人取来丹药淡茶,不顾三七二十一给公主灌入腹中,眼瞧她喘息逐渐平缓,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吴景辰抹一把冷汗,暗叫侥幸,手摸着三公主脉相逐渐平稳,这才转向武后,垂首道:“启禀天后,公主已然无碍。臣揣摩公主思虑过重,心火上涌,有伤脾胃,故而食不知味,日渐消减。眼下臣且开一副养心健脾的方子,请公主用了,以观后效。”

  武后是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服侍了两任皇帝,几番沉浮,才登临如今圣位。郎情妾意、儿女情长,在她眼中就像小孩过家家一般,一眼就能看穿。先前瞧三公主症状,她心里就有怀疑;眼下见吴景辰入宫,三公主骤然好转,她就有了计较,点头道:“好。你先照方抓药,我要见儿郎平安。”

  吴景辰应声称是,这就写下药方,亲自指点宫人煎药。

  三公主见他为了自己,尽心尽责,顿觉欢喜,病就去了七分,精神为之一振;再喝下由他亲手写就,仔细拿捏的汤药,便觉得通体舒泰,心中舒畅,胃口顿开,不多时就坐起身来,就着小菜,用了一碗乳粥。

  吴景辰与太医令坐在偏殿之中等候,耳听着寝殿中响起传膳呼喊,这才送了口气,听太医令道:“少卿果然妙手回春,一副药下去立竿见影!内宫外朝一众医者,都被少卿比下去了!”

  吴景辰耳听奉承言语,低声道:“这才是咄咄怪事,你给我从实招来:心脾同治之理,赤脚游医都懂,以你太医令的本事,万不能断错了脉象才是。难不成你们有意欺瞒,存心加害么?”

  太医令听他说得厉害,不由得两鬓冷汗涔涔,连忙道:“少卿误会老朽,老朽不敢欺瞒!实乃少卿亲见,内宫有悬丝诊脉的规矩;公主脉搏无力,原本就难把握,再经金丝一转,纵是华佗再世,也断不出所以然。帝女何等尊贵,吾等不敢妄加揣摩,故而谨慎些,不曾下猛药。”

  话虽这样说,太医令心里却有另一番考量。明眼人都看得出三公主的心病源头,只是慑于武后威严不敢明说,毕竟帝女怀春这种事情,传出去有损天家名声。自己为了保全性命,冒险请动吴景辰前来,只为一解公主相思之苦,用什么药原是无所谓的。

  只是此举虽是对症下药,却瞒不过武后蕙质兰心。她装糊涂含混过去还好,要是非较真就大事不妙,可恨吴景辰这小子太不开窍,不解风月,到这会儿还在纠结医术道理,浑不知他自己才是救命的良药,解忧的妙方。

  一念至此,太医令也想试探吴景辰的心意,就小心道:“少卿恕老朽轻薄,但不知少卿进前诊脉,可曾一睹公主芳容?人都说三公主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只可惜老朽无缘一睹天颜。”

  这话的确轻薄,但轻薄里有着一种隐秘的禁忌和共鸣,就令吴景辰大窘,两颊到耳根发烫,含糊道:“你胡说什么!我、我一心诊脉,不曾瞧见什么!公主何等身份,哪是你我所能亵渎?”

  太医令暗暗点头,想着这小子倒也不是顽石铸就,始终还是十六七的少年,说懂不懂,不懂也懂,便松了口气,不作他想,闭目养神,只盼着武后圣裁决断,妥善处置此事。

  不多时,就有小宦官走上前来,宣道:“天后赏杨医令蜀锦十匹,召吴少卿觐见!”

  太医令高声谢赏,朝吴景辰使了个眼色就快步离开,不敢多在后宫内院滞留。武后赏他十匹蜀锦,乃是份外开恩,言下之意,便是叫他闭嘴,他自然心领神会,信受奉行。

  吴景辰则是随宦官来到正殿,见武后端坐在珠帘帷幕之后,当即施礼,就听武后道:“我始终没有看错,你的确有些本事。抬起头来。”

  吴景辰连道不敢,再三推辞,这才微微抬头,目不斜视,直面珠帘后的凌厉眼光。武后打量他挺拔俊美,眼眸中一派澄澈干净,暗暗点头,道:“人都说天家荣华富贵,却不知这宫墙之内,藏了多少冷清。我儿生来体弱,却又心思敏捷,被困深宫之中,难免寂寞郁结。”

  这话说得暧昧不明,吴景辰一时不敢答话,只觉得后心汗湿,顿生不祥之感,又听她道:“大衍宗养道存真,心无杂念,我信不过别人,却信得过你。今后这立政殿随你出入,自不会流出风言风语。”

  浑身一个激灵,吴景辰吓得连呼不敢,武后却不理他,只问道:“先前狂徒在大理寺外行凶,我已着大理卿严加追查。莫焕之一案,可有头绪?”

  “启禀天后,已然有些进展。只是个中疑点颇多,迷雾重重,臣尚未踏勘现场,不敢妄言。”

  “好。我乃女子之身,无奈临朝听政,代行陛下之权,行事不甚方便。右相乃昭仪之兄,昭仪天恩正浓,我为避嫌,不好过问许多。你秉公执法,自有分寸,不必顾虑。”

  吴景辰称是,当即告辞,由宫人领着离开。

  瞧着吴景辰离开的背影,武后收敛了唇边的笑意,转向服侍在一旁的老宫女,道:“尔等服侍公主,理当谨慎尊重,万不该说些莺莺燕燕,柳绿花红之事给她听,叫她胡思乱想!你去,罚她们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那老宫女伺候了武后二十年,说话很有些份量,听她动了真火,也就小心劝道:“天后息怒,奴婢又能有多少见识?叫她们生两条舌头,也动摇不得公主的心意哩!吴少卿一表人才,人见人爱,老奴我不知羞,也愿多瞧他两眼。公主正值芳华,见美心喜,也是人之常情。”

  武后轻叹一声,道:“吴景辰出身大衍门墙,官拜四品,人品相貌,具属一流,招做驸马,绰绰有余。我儿下嫁于他,倒也不会吃亏。只是当日紫宸殿中,他射覆卜辞不吉,我只怕……”

  “天后恕老奴多嘴,老奴是眼瞧着公主长起来的。公主仁孝,断不会忤逆天后心意,只是要转回她的心思,怕也万万不能。再者……天后恕罪,老奴该死,吐蕃那边,和亲之心不死呢……”

  这句话说到了武后的心坎上,直叫她心中一颤,就想起前些年,吐蕃有意与李唐和亲,点名要娶走二公主太平公主,全仗着太平公主八岁就出家修行,才能回绝。眼下三公主初初长成,吐蕃若再遣人来求取,怕是就有些为难,倒不如真选个如意郎君,尽早将她下嫁才好……

  知道三公主所思所愿之后,武后的确动了拉拢吴景辰的心思,所谓立政殿随他出入,就是叫他多来讨公主欢心,让公主高兴。只是吴景辰那一日殿上所言,真真不吉,武后果决英明,却是笃信天命,心里始终有些顾虑;现下听老宫女一说,倒也觉得有理,这就有了打算。

  “你素日伺候公主,多听听她的心意。今日之事,若有一字流出,尔等众人,都难逃干系!”

  一众宫女宦官齐声称是,老宫女施礼退去。此事原本不必额外吩咐,宫中人多嘴杂,众人却都有分寸,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凡是不懂规矩的,早早填了枯井,立政殿中宫人,个个晓得厉害。

  走出丹凤门的吴景辰懵懵懂懂,全然不知他的未来,被一名老宫女三言两语注定,才是天机好算,命数难逃,纵是大衍宗高人,也敌不过一个命中注定。

  此刻他正为今日的遭遇烦心,暗悔不该被太医令说动,搅进皇家内院的事情。武后那一番话说得体恤,话里话外却透着对右相和昭仪的不满,似乎在暗示他借题发挥,将昭仪也牵涉案中,一石二鸟,彻底拔除莫家的势力。

  女人多的地方阴气重,阴气重的地方就有鬼。后宫佳丽三千,天子只得一心,醋海翻波,明争暗斗;前朝后宫纠缠,原是一笔烂账,剪不断,理还乱,置身事外,才是明智之选。

  正想着,就听见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道:“恭喜少卿,贺喜少卿!”

  一回头,就瞧见太常卿长身直立,目光炯炯,像是要把他里里外外都看透一般,就叫吴景辰心生厌烦,随口道:“太常卿来了,我没瞧见你。”

  太常卿冷笑着走上前来,道:“少卿春风得意,挺胸抬头,自然瞧不见我。所谓目中无人,也是一种本事。来不及贺你大难不死,后福已至,才脱死劫,这就得了圣眷!”

  吴景辰闻言站定,叹道:“太常卿身为长官,何必揶揄属下?我无意与你争执,不知你有何吩咐?”

  “呵,吩咐你的事情,没有;吩咐我的事情,倒有一件。宫中莫昭仪宣我过去,吩咐我对你多多照拂,就不知你哪来的福气,能得昭仪如此挂怀?”

  闻听此言,吴景辰心中一动,暗道莫昭仪好大的本事,能以嫔妃身份,宣召前朝三品大员,着实厉害。想来她留意自己,无非是为右相遇刺一事,武后要算计她,她也有了防备。

  他对此毫不在意,既不愿卷入后宫之争,也不怕太常卿对他特别“照拂”,便道:“多谢昭仪美意,吴某承受不起。我病中初愈,寺卿若无他事,我便要回府休息了。”

  太常卿向前一步,恰好挡住他的去路,道:“慢。我让你走了么?” 少卿令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