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少卿令

第三十一章 从此陌路行

少卿令 锦衣夜行 4187 2021-04-06 11:15

  现如今洪杜县城里并无多少人口,这瘟疫扩散的速度还很有限;然则时光荏苒,此间迟早会沦为死城。届时凭数千具骸骨融入土地水源,朝着周遭扩散,先毒杀一众苗民,再借助蛇虫鼠蚁,最终将蔓延至整个洪杜县,乃至威胁整个黔州。

  千面娘子都没打算将整个中原化作死地,也不曾低估朝中能人的本事和太常寺的见识,估摸着洪杜县成为死境之后,太常寺就能想到对付瘟疫的法子,将其遏制,不致向外蔓延。

  而那会儿,她便已得偿所愿,窃取天命在手,成就无上功业,将刺客做到极致。

  菖蒲和高尝修都晓得千面娘子心愿,此来也是为着助她一臂之力。只是高尝修不知她这般残忍,竟要用整个洪杜县作为诱饵,浑不顾还在此间的数万百姓和数十万苗民,只将他们的性命是做草芥。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菖蒲身为苗人,竟能对族人下手,才叫他觉得心寒,心里第一次有了对千面娘子的厌恶和不满。

  就听得内宅中传来一阵慌乱动静,一众家奴都被葛大户调动起来。菖蒲耳听得场中混乱,嘴角露出微笑,道:“吴景辰果然不凡,竟一眼瞧破了瘟疫的厉害!不过瞧得出来不算本事,躲得过去才叫手段。好师弟,你放心,师姐绝不害你。”

  高尝修冷冷看他一眼,这就拔腿离开;菖蒲也不阻拦,算定他不敢泄露其中机密。

  然而,菖蒲还是低估了吴景辰。

  葛大户始终是生意人,冷静和稳重是他们共有的品质,才在最开始的惊慌和失措之后,瞧见吴景辰依旧冷漠淡定,一时福至心灵,晓得他胸有成竹,并不着急,只是在思考什么。

  不多时,吴景辰闭眼摇头,道:“葛老板,召集全城百姓,架起锅炉灶台,我给你个方子,你着人照方拿了,十斤水用四两药,熬成五斤,每人分下一碗,便可杜绝瘟疫。”

  葛大户眼瞧那瘟疫厉害,却听他说得这么简单,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才道:“方才少卿……”

  吴景辰摇头叹气,道:“一来尊夫人喉头已破,汤药无效,已然无救;二来,我既然晓得瘟疫治法,自晓得它从何而来。”

  眼下全城百姓的性命才是要紧,葛大户自不能为一个小妾哀思伤身,这就取来笔墨,请吴景辰写下济世良方,当即鸣响钟鼎,召来全城百姓,也不说明缘由,只叫百姓中识字之人,赶赴各大药铺,将有用的药材拿来。

  饶是十室九空,洪杜县中也还有万余人坚守,尽皆靠葛大户一己之力赈济,便对他奉若神明一般,绝不多问,这就寻来应用药草,分工合作,熬煮出一锅锅救命的汤药,不争不抢,有序服下,仅仅半日光景,便都得了药汤进嘴。

  吴景辰眼瞧着众人这般齐心,心中多少也觉得宽慰,才听葛大户擦着汗,问道:“少卿,你这灵药能有多久效用?我只怕有人漏服,或是服得少了,待得药效过后,再给父老们熬上一两次,永绝后患!”

  “葛老板有心了。此药一经入口,当有三个月功效;三个月后,再服一次便可。”

  葛大户瞧他很有把握,反而有些心虚,小心道:“少卿,万无一失么?”

  吴景辰瞧他一眼,道:“斯世哪有万无一失?不过这药方乃是几百年前传下,曾将这瘟疫彻底斩断过。最要紧的时候,华夏举国上下,人人都服过此药。我未见经典中有失效之例。”

  听他这么说,葛大户就彻底放心,这才松了口气,道:“真真险之又险!若非我一己私欲,惊动少卿,只怕三五日后,这城中便是修罗地狱了!但不知这瘟疫从何而来,怎会突然在城中蔓延开来?”

  “此乃人祸,葛老板不必再问。许是我信错了人。怎不见崔寺丞?”

  “正要与少卿说讲,崔寺丞得知瘟疫之事,便一直闷坐屋中,不言不语,草民不敢惊扰,还请少卿劝劝,请他喝碗汤药,免得遭瘟疫缠身才是!”

  吴景辰点点头,回想起某个支离破碎的梦境,一时悲叹,这就朝崔华霍屋中走去,也不敲门,推门就进,道:“她走了。”

  这句话有莫大的威力,直叫崔华霍一听便猛地抬起头来,才瞧他满脸涕泪纵横,竟显出从未遇过的无助来,哽咽道:“少卿……早就知道?”

  吴景辰点头,道:“那日初见之时,我见她小腿上有一飞蛇刺青,便知她非是胡姬,而是苗女。你是正人君子,自不会瞧见。若你瞧见,便能识破她的身份。”

  崔华霍只觉难以置信,道:“既然少卿晓得,为何要将她带在身边?就不怕她蓄意加害,坏了少卿大事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留在身边,更安稳些。更何况苗女也好,胡姬也罢,她愿意跟着,自有她的道理。可叹我信错了人,连累葛掌柜爱妾。今日之事,我已确定她是刺客中人。”

  抹去眼泪,崔华霍无声长叹,好半天才深吸口气,道:“我虽为她隐瞒背叛气恼,却是为家乡父老悲戚。当年我老家爆发瘟疫,与这次一般无二,原不知简单一碗汤药,就能挽回全镇百姓性命!既然她是刺客中人,那么当年之事,自也是刺客所为!”

  吴景辰回忆着梦境,小心道:“但不知崔寺丞老家何处,那一年还发生过什么?”

  崔华霍回想往事,不仅悲从中来,却也强忍住情绪,道:“我家乡唤作黄罗镇,就在离此西去二十里的山谷内。我十三岁那年,镇中大户遭贼人袭杀,一户连鸡犬都死绝。有乡人几日不见他家有人出入,便大胆进府拜访查探,却发现那府中只有尸体,且所有尸体都维持生前动作……”

  说到这,崔华霍和猛地一怔,喃喃道:“生前动作……刺客……右相……”

  吴景辰见他这般,便露出无奈懊悔神情,长叹一声,道:“寺丞可还记得,那家大户姓氏?”

  崔华霍瞪大了眼睛,颤声道:“我记得,那户人家,姓——”

  “姓高。”

  就见高尝修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上再没有一贯的羞涩怕生模样,简直面无表情,浑似带了个面具。他眼见崔华霍愣在当场,却瞧吴景辰无动于衷,才冷声道:“原本还能再瞒数日,便是菖蒲那贱人,坏了我的大事!”

  吴景辰淡淡瞧着他,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悲痛,轻叹道:“不赖她。我一早晓得。”

  他这话叫高尝修浑身一震,才难以置信道:“你怎会晓得?你若晓得,怎能留我在府!你胡说!我不信!你休想撼动我心神!”

  话音未落,就见一抹红光闪过,高尝修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吴景辰面前,手中的朱砂剑与他象牙笏板抵在一处,两者互相僵持,难进难退,才叫他心中一惊,正欲变招,就听吴景辰道:“甲子、丁卯、辛亥、辛卯。这原非你的八字,而是令弟的。”

  “我心念庞杂,难修照见过去,预知未来的大道,却通小术,晓得少年与男人不同,只观骨像,便知你今年二十有二。”

  吴景辰淡淡说着,笏板便与高尝修过了几招,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却又恰到好处地接住他的杀招,适当予以反击,不像交手,倒向喂招。高尝修自练成无上武功来,杀人从不用第二招,就甚少与人较量招式,每一招被拦住,都叫他信心减弱一分。

  “我命常如拼凑相府琉璃灯罩,果见那灯罩被钢针贯穿,灯芯也被打断。”

  似乎觉得有些厌烦,吴景辰微微皱起了眉头,将左手举在胸前,并指一划,做出六甲秘祝姿势,却不发出声音。就见他这一指刚好卡在高尝修两招之间,叫他气息为之一滞,剑招慢了一分,这就被笏板戳中肩窝,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

  “灯芯既断,灯火自然熄灭。金吾卫之所以不察,是因为陈师叔算计得当,以骨磷让灯火复燃,助你瞒过金吾卫,有足够时间杀他。”

  吴景辰抢进一步,以笏板指向高尝修眉心,只叫他心中一乱,双眼不由自主被朱砂纹路吸引。这才是大衍朱砂剑的奥妙所在,这一招也是朱砂剑真正的杀招。然而那笏板只顶在高尝修的眉心,并不曾再进一步,否则以吴景辰手举葛大户的力道,寸劲发力便能震碎他的颅骨。

  “陈师叔武功远在我之上,你能杀他,必然是他束手赴死。一直以来,我都为此事困惑非常,才将你留在身边,意欲寻得答案。可惜,你也不知道答案。”

  崔华霍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只觉得自己微微一动就会被两人刺穿,只得浑身寒毛倒竖,眼瞧两人过招,耳听吴景辰说出令人费解的话语,只觉得世界在一瞬间倾覆,自己认识的那个吴少卿荡然无存,呈现在他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吴景辰,真正的大衍宗嫡传。

  “陈师叔不杀你,我自不能杀你。我替你取名作‘尝修’,却不知你本名,叫作什么?”

  吴景辰深吸一口气,这就将象牙笏板撤回,眼瞧着高尝修双目含泪,嘴唇颤抖,似不知所措,又似恼羞成怒。但听他疾呼一声,这就夺门而去,只一瞬就不见了身影,只剩下那声疾呼回荡在四周。

  崔华霍此刻才得了喘息之机,大喘了两口气,道:“寺卿,要追他么?”

  吴景辰将笏板收回腰间,落寞摇头,道:“不必了。我原本无意伤他,也不想戳穿他的身份。况且他轻功高明,精通匿踪之术,一旦逃走,便是云深无迹。” 少卿令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