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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铁马执鞭意难平

少卿令 锦衣夜行 4379 2021-04-06 11:15

  因着要等朝廷回复公文,吴景辰等人便在葛大户家搅扰逗留了几日,期间葛大户顿顿珍馐美味,真将他们当作了座上的贵宾,极尽所能地提供一切应用之物。

  出乎预料的是,朝廷的公文还没送来,三公主赈济黔州三千石粮食的消息就先传来,才是武后颁发圣旨,昭告天下,一时间就将这消息传遍了大江内外。

  有时候传递消息最快的办法,就是靠人的嘴和耳朵,口耳相传的消息,甚至能比驿站八百里加急的骏马还快。这其中的道理,谁也说不明白,不过事实的确如此,吴景辰的公文还未送到京中,三公主赈济的回应就早早来了。

  别人不知道,吴景辰等人却知道,三公主之所以突然赈济三千石粮食给其中,自然是因为眼前这位太常少卿的关系。吴景辰本人倒也不扭捏作态,大方面对高尝修和菖蒲,甚至崔华霍的诡异目光,在他们的笑意中淡定自若,只在心里默默感念着三公主的好处。

  又两日,两百骑金吾卫带着二十石粮种飞驰而来,直如未卜先知一般,一路直奔洪杜县而来,中间并没有多绕一步路,多歇一站地。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未卜先知。才是一行人出发前,武后命太常卿卜算吴景辰所在,太常卿费了半天功夫才得出的结果,自然准确无误。

  眼瞧着面前整齐划一的两百骑精锐,吴景辰等人都是愣在了当场,就不晓得武后究竟是何用意,怎会大费周章调动这么多人马,一时有些出神。

  为首那金吾骁卫手捧三公主手书信笺,郑重交到吴景辰手中,朗声道:“公主怜黔州百姓艰难,特赐各色粮种二十石,交由吴少卿安排,望吴少卿早日功成,凯旋而归!”

  吴景辰哭笑不得,只得认真领命,也佩服那位金吾骁卫的定力,暗想若是自己,只怕接受不了这等胡作非为,饶是上命所差,也不能这般正经。

  一念至此,吴景辰也是疑惑非常,心道要说三公主不谙世事,好心帮忙,送来粮种还算情有可原;可她一想温婉贤良,体恤下属,又怎会劳师动众,遣出两百骑金吾卫来?难道为了表示对自己的重视?还是怕粮种在路上遭人洗劫?

  怎样都想不通其中道理,吴景辰便拱手对那骁卫道:“诸位一路辛苦,还请下马歇息。”

  骁卫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上命所差,不敢说辛苦!粮种交付,吴少卿还请保重!告辞!”

  一声令下,两百铁骑当即调转马头,来也如风,去也如风,一时绝尘而去,连口水都没喝,才是大唐王师铁骑,骁勇所在。

  无论如何,这些粮种的确帮了大忙,若是商贾们自行寻购,只怕赶不上最后播种的时机。吴景辰将粮种托付给葛大户贮藏,真要转身,又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便见驿站的驿官飞驰而来,交付朝廷回书一封。

  锦盒中只有帛书一张,上书“准奏”二字,并有武后大印加盖,既不是敕旨,也不是诏书,既没有中书省的签文,也没有门下省的批复,更不曾晓谕黔州地方官员,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真实不虚。

  无论如何,这一张帛书便足够黔商们行事,才叫葛大户这就联络三十六路商贾,并将粮种一应分发出去,力求赶在夏日到来前播下,凭借黔州湿热气候,应当能在寒冬前收获,便熬过了这一年的冬荒,黔州算是渡过了这一次天灾。

  诸事已了,吴景辰便向葛大户告辞,却见他支支吾吾,似欲挽留,又像有话要说,才叫吴景辰倍觉疑惑,道:“葛老板,可还有事交代?抑或有甚难处?”

  葛大户似是羞涩,又像惭愧,经吴景辰几经追问,这才涨红了脸,咬牙开口道:“听闻少卿出身名门,精通医卜之术,我、我、我……”

  “我”了半天,葛大户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吴景辰瞧他这副模样,倒是猜到了些什么,便笑道:“葛老板可是有难言之隐,自己或亲人身子不爽,想请我去瞧瞧?这几日多有叨扰,我心中原本不安,若能回报些许,我自乐意之至。”

  葛大户连道不敢,这才托出实情。原来他有个宠妾,这几日不知得染了什么怪病,寒热交加,不饮不食,成日里昏昏沉沉不算,浑身的皮肤还开始一寸寸腐烂。这不过几天光景,那小妾便死了一半,身子也烂了一半,才叫他心急如焚,不得以开口求助。

  洪杜县原本有好几位名医,都因着天灾早早逃出了城去,现如今只有一位老大夫还在坐镇,却只会治小儿科,也替小妾瞧过,却瞧不出所以然。吴景辰身份高贵,葛大户原不该求他,始终为女子诊病,多有不便,却又不甘心小妾就此病死,这才支吾半天不敢开口。

  吴景辰闻言笑笑,道:“医者父母心,我瞧病患,不分男女老幼,不看贵贱美丑。葛老板请带路。”

  葛大户如蒙大赦,这就连声道谢,引着吴景辰朝内宅走去,在一间卧房门口站定,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块丝绣的手绢,递给吴景辰,道:“贱内……病得不堪,少卿多多担待!”

  吴景辰点点头,葛大户这就推开房门,顷刻间一股浓郁到若有实质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就连葛大户自己都扭头干呕了两声,却见吴景辰眉头微微皱起,低声道:“尸臭?”

  这一声叫葛大户心中冰凉,这就哭喊着要往卧房里冲,不经意被吴景辰拉住后心,才见他露出难得的严肃神情,低声道:“着人备下艾草菖蒲,药用菖蒲……多加小心,事情有些不对!”

  眼见他这么认真,葛大户自不敢懈怠,连忙唤来家奴,仔细交代,这才跟着吴景辰迈步走进卧房,抬眼朝床榻瞧去。

  就见那床榻上卧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毫无遮盖,浑身上下看不见一丝皮肤,裸露的肌肉也是极度腐烂,似乎一碰就会脱离骨架,已然瞧不出原本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就说是一只剥了皮的猿猴,已经死了七天,也会有人相信。

  这一幕已经够葛大户昏厥过去,更恐怖的却是那具躯体还不曾彻底死去,烂肉糊住的双眼中还有求生的欲望,艰难起伏的胸膛里还有一口活气。吴景辰小心凑上前去,仔细瞧躯体的下颚脖颈部分,就见那里已然烂出一个小洞,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

  强作镇定,他这就拉着已经吓傻的葛大户快步离开,反手关上房门,摸出两丸清香扑鼻的药丸,自服一枚,给葛大户一枚,这才长出了口气,叹道:“不是病。”

  葛大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叫道:“不是病?难道是蛊?苗子敢给我爱妾下蛊?”

  吴景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长叹道:“不是蛊。是瘟疫。”

  此言一出,葛大户直接吓得瘫坐在地,手脚并用,不住往后爬去,执意要远离那间卧房,也执意要远离刚从里面出来的吴景辰,才听他叹道:“无妨,你我服了丹药,暂时不会有事……只是,这几日接触过尊夫人的诸位……”

  葛大户只觉得浑身冰凉,有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不由自主从嘴边滑出,道:“他们……都染上了……”

  吴景辰只觉得心中烦乱不止,也不知该如何与葛大户解释,告诉他他的小妾已经必死无疑,所有接触过这小妾的人都陷入险境,甚至现在整个洪杜县,都已经陷入了莫大的险境中。

  高尝修吞下菖蒲给他的药丸,冷声道:“这就是你的任务?在黔州散布瘟疫,好吸引朝廷注意?若是吴景辰染病,你又当如何?”

  菖蒲娇声一笑,道:“你还真是有心!你放心,吴景辰自有灵药护身,又是机敏非常,小心警惕,自不会染上瘟疫。”

  “那崔寺丞呢?你要将他也害死么?”

  微微一愣,菖蒲冷笑道:“那日算他有良心,还晓得救我逃离!我已然给他服了药丸,便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

  高尝修松了口气,这才道:“这是什么毒物,怎会这般厉害?我去瞧了那大夫,简直生不如死!娘子何时炼成这等毒物,有为何要用在黔州?一旦瘟疫散开,你的族人也难逃一死!”

  菖蒲咯咯笑着,嘴唇凑近高尝修的耳垂,轻声道:“这东西可了不得,乃是宇文化及的骸骨呢!你晓得宇文化及么?他原是前朝重臣猛将,于大业十四年(618年)起兵造反,兵败聊城,遭窦建德设伏擒获,押赴襄国郡斩首。世人只知他出师未捷,却不知他在赴死路上,曾遇见了一位九指老者。”

  就见高尝修浑身一阵,道:“九指老者?莫不是前任首领,缺指道人?”

  菖蒲赞许点头,道:“正是。”

  这就在高尝修心中掀起莫大波澜,就晓得缺指道人乃是上一任刺客首领。其人与千面娘子不同,喜好游戏人间,时常扮作邋遢老道,四处混吃混喝,偶得他人施舍,必定做出回报,或是舍下金银,或是替人消灾,也可能一时兴起,反手就将对方全家毒死,全看心情。

  每一任刺客首领,都有超乎常人的本事,千面娘子以易容著称,缺指道人则以毒术见长。菖蒲所修行的毒术,便是继承自缺指道人这一支,与高尝修在根本上不同,各有千秋。

  见高尝修面露骇色,菖蒲心中自是痛快欢喜,才道:“彼时缺指道人混入军中,给宇文化及服下百虫百草凝练丹毒,许他纵是身死,也能化作疫毒,向天下复仇。”

  高尝修只听得浑身发冷,自晓得这骸骨厉害之处,一旦被那瘟疫所感染,身子就会从外到里一寸寸腐烂,先是皮肤,然后肌肉,接下来内脏骨骼,到最后才是心脑。病患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从生到死的完整过程,甚至只剩下心脑也能存活几日,死前受尽无穷痛苦,死后也要堕入无间地狱。

  只因这毒骨有伤天和,其制法自两晋后便已世传。缺指道人在唐初暴毙身死,未尝不是炼制此等阴损毒物,折了寿数的缘故。现如今千面娘子将其启出,正是要在黔州制造莫大的混乱,以此吸引朝廷注意,实现她在宫中图谋。 少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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