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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焚苍术

少卿令 锦衣夜行 4051 2021-04-06 11:15

  有感于他的敏锐,吴景辰也就直说,道:“你我黔中一行,回京即遭剧变,个中疑点颇多。一来,朝中三宰不出,天后大权独揽,有失偏颇,却无人制衡;二来,陛下风眩已久,太医令尽职尽责,无功无过,却遭族诛;三来,刺客屡屡举动,朝廷却不闻不问,有失公允;四来,天后急于登基,甘愿对抗天数,叫人不解。”

  崔华霍听着点头,道:“如此,归根到底,都是天后有异,与寻常不同?”

  这才叫吴景辰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道:“你说到要紧处了!昨夜得你一言,我疑心天后造人顶替冒充;今日与赵师叔一谈,才晓得世间真有改易皮相骨相的手段。这一路来,都有千面娘子从中作祟,若是她以易容术混入宫中,冒充天后,似乎也有可能。”

  说到千面娘子,崔华霍不由打了个冷颤,脑海中浮现出一名阴枭老妇形象,周身淹没在黑暗之中,正在桀桀怪笑,眼中寒光闪闪。好容易将那恐怖幻想驱逐,他才道:“寺卿所说,可有凭证?”

  吴景辰轻叹口气,道:“此乃妄断,本是猜测,做不得准,自然没有证据。天后久居宫中,深居简出,寻常绝难见她,自然难辨真假;立政殿中宫人,大多守口如瓶,即便愿意开口,只怕也是假意欺瞒,便有刺客混入其中,不晓得意欲何为。”

  两人相顾沉默,都在心中考量,才是眼下之事,扑朔迷离,纵有万般猜想,也难落在实处,一旦贸然举动,只怕打草惊蛇,届时招来祸端,害了自己就罢,却还要连累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只将李唐江山拱手相让,将天授机缘错交给旁人。

  好半天,吴景辰才开口,道:“我与寺丞说这些,原是想请你帮着参详。既然你也觉得天后异乎寻常,我自会设法辨明真伪。你且好生休养,还有出力的时候。”

  崔华霍重伤未愈,眼下莫说出力,就是独自走出这卧房都难,也就点头,道:“便辛苦寺卿,还请多加小心。待我伤势好转,定为你分忧解难。”

  如此,吴景辰便告辞离开,只在心中感叹,暗道崔华霍其实已经帮了大忙,便是他一语中的,点破了自己心中的疑团,叫自己有了目标,就好过似没头苍蝇般乱转。

  当即,他便唤来常如,吩咐道:“传太医署,取陛下的脉案取来。着太卜令暂摄少卿之职,处理寺中大小事务。”

  常如点头,小声道:“师兄,太卜令与那小子纠缠不清,可要着人盯着?”

  “你与寺中仆役相熟,就找几个稳重嘴紧的,稍加留意就是。他若真与尝修有关,便该在此时尽心竭力,料理大小事务,不露丝毫马脚,才不叫我疑心。此用敌之术耳。”

  就见常如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招来一众医官与得业生齐聚厅堂,搬来几十斤重的脉案,一一摆在吴景辰面前,听年迈的太医丞絮叨道:“寺卿总算是想起太医署来!自太医令获罪身死以来,太医署上下人心惶惶,一众修学者无以适从,便不知宫中出了何等要事……”

  “好了,要事当前,你少抱怨。拿脉案过来!”

  吴景辰冷哼一声,打断太医丞诸多后话,自晓得他心慌难安,又上了年纪嘴碎,也不愿多与他计较,这就接过偌大一卷脉案,细细查验起来。

  皇家与百姓不同,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服侍记录在案,每一日皇帝几时起床、穿戴如何、用膳多少、菜色种类等琐事,都记在书册中以供查验,更有每日早晚平安脉,医师诊断的脉案等,详细记录,不敢有分毫怠慢。

  如此,一个月来,单单记录皇帝的一应琐事,就整理出小半屋书卷,其中单是脉案,就占去了大半,才叫吴景辰看得头疼,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只逐日翻捡查阅,不敢遗漏了任何蜘丝马迹。

  “嗯?尔等可瞧见此处?陛下自上月初二发病,到初六好转,可十二这日的早脉,却与初二那天一模一样,所用之药也无分毫差别,可有不妥之处?”

  太医丞眯着昏花老眼,仔细瞧着半天,熬得吴景辰心烦,暗道有这样老朽不堪的医者,后宫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这老头老得快拿不住笔,手一哆嗦就难免用药有个轻重,就不知这一甲子来,太医署失手治死了多少皇亲国戚,才是过于依赖年纪与经验,留下的祸端。

  老半天,太医丞才哆嗦着,道:“启禀寺卿,依脉案所载,那一日陛下龙体康泰,病势减轻,故而改用首日温养之药,并无不妥。”

  吴景辰瞪他一眼,道:“你欺我不在京中!那日我已入京畿,远眺长安,见云雾升腾,隐有湿风吹来,当是大雨滂沱之象。京中大雨,宫闱湿闷,尔等在药中延用薄荷,发汗解热,便有失偏颇!赵医令谨小慎微,处处考虑,怎不会想到这节?”

  他这话一出,太医丞就抖得快站不稳,又见几名年轻的得业生投来钦佩目光,就晓得他不仅精通医理,更懂得卜算天象,隔着几百离地,都能把握京中天时,与脉案药方对应,原非常人所能。

  “况且陛下风眩之症,遇湿热则再重三分,若以薄荷发散,晚脉必将凝涩,引动痰浊上扰,进而颅脑胀痛,需针头维、中脘,方得缓和几分。我瞧着那日并未宣针师入宫,可见所载用药不实。这脉案由谁写就,站朝前来!”

  一语落地,厅堂中鸦雀无声,好半天才听针博士小心回道:“启禀寺卿,陛下脉案,都是太医令亲手写就,我等轻易不得观瞻。然而诚如寺卿所说,每逢陛下头风,针科都要入宫服侍。试想七年前六月廿二,确曾因豪雨数日,尚食局误进桑菊饮,引发陛下头风,与寺卿所说情况类似。”

  “启禀寺卿!恕下官直言!这脉案一早遭人篡改,自初九之后便漏洞百出!在场众人,原本晓得,不敢说破,是怕担了罪责!”

  才听针博士说完,就有一人愤然开口,才叫众人齐齐瞧去。就见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迈步走朝前来,才叫吴景辰心中一震。此人原非旁人,正是前任太常卿赵苍崖之子,现任太医署主药赵康,才见他与赵苍崖有五分相似,说起话来一样咄咄逼人,叫人听着害怕。

  见他开口,吴景辰也就起身,道:“果有乃父遗风。有话说来,自有我保你!”

  就听赵康大声道:“自四月初九以来,太医令所录之脉相,皆为编造虚妄!连续数日,他从我处取走诸如苍术、冰片等物,带入宫中,皆与脉案不符。我曾以此事问他,他命我不必多管。彼时我父身陷囹圄,无力管束,我便无奈!”

  他始终是赵苍崖之子,即便之前只在太医署做个小官,也掌管着寺中药材出入,手握大权的人物。太医署虽以传授医道,培养医者为主,倒也还负责着上至天子帝王,下至宫婢仆役的诊治,与尚药局互为内外,故而常有大宗药材出入。凡是有钱流动的地方,就有大把油水可捞,赵苍崖命他掌管诸药,原是为了断绝某些人的贪念。

  吴景辰瞧着他,就像瞧见赵苍崖一般,心中感慨,倍觉亲切,才道:“如此,你将所用之药,详细报来,与我参详。”

  才见赵康探手入怀,掏出厚厚一本账簿,径直上前,递在吴景辰手中,道:“一应药材出入,申领,用途,都在此簿之中。请寺卿明察!”

  翻阅账簿,吴景辰不住点头,才是赵康将这账记得滴水不漏,理得清清楚楚,叫人一看便知,一眼就明,清白如水,绝无花样。只翻到四月初那几页,就瞧见太医令支领许多药材的记载,果然自初九之后,多有苍术冰片等,与治疗风眩毫不相干的记载,注明是宫中所用,并配有具体的时辰。

  只对比时间与脉案记载,吴景辰就晓得这些药的确用在了宫里,当即皱起眉头,道:“奇也怪哉!这些药与风眩无关,也不值钱,太医令用它作甚?嗯……苍术归脾胃,祛风邪,冰片归心肺,散郁火……”

  他随口说着,两眼却不住打量众人,才叫那太医丞如临深渊,如芒在背,嗓子里就像堵着什么一样,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他在太医署供职近五十载,为官前便有神医名号,不敢说看破生死,也是见多了得失往来,自认为心静入水,却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无地自容,就着实奇怪,也着实心虚。

  “嗯?赵医令获罪之后,寺中苍术冰片支出不减,却是用作医治宫人?这是为何?”

  感受到吴景辰逐渐冰冷的目光,太医丞终于无法支持,颤声道:“近日气候暑热,宫中似有疫病蔓延,陆续有宫婢求诊,太医署便取苍术给她们熏衣……”

  闻听此言,吴景辰眉头一挑,眼神凝聚,冷声道:“什么疫病?从实招来!此等大事,为何不早报于我?”

  这就叫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听太医丞道:“启禀寺卿,原非我等有意欺瞒,实为每年暑月,宫中多少会有些疫病流行。以往年岁,原是该呈报寺卿晓得;今年因范围有限,才不曾惊动寺卿。”

  吴景辰管他找什么借口,这就命众人调来宫婢脉案药方,皱着眉瞧了许久,凌然道:“传令下去,即刻向宫中分发苍术艾叶,命宫人尽快焚烧!原非疫病,此瘟疫耳!从此刻起,太医署由赵康暂摄!”

  一语出,石破天惊,才叫满堂医官愣了一愣,随即骇然,纷纷朝太常寺赶去,就晓得他眼光毒辣,医术高明,言之有物,不敢怠慢。 少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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